第56章 暂时的宁静

　　晨曦的微光，如同羞涩的触手，第一次尝试着穿透“7-夜”便利店那仿佛永恒不变的惨白灯光，在蒙尘的玻璃门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夜与日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店内的空气似乎也少了几分阴冷，多了一丝外界渗入的、属于清晨的稀薄活力。

　　林凡是在一种全身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剧痛中恢复意识的。

　　他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休息室熟悉的天花板，以及耳边传来冷藏柜低沉而稳定的嗡鸣。他尝试动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不想伤上加伤，就别乱动。”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凡偏过头，看到阿无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那块她惯用的纯白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看起来锈迹斑斑、却隐隐散发着寒气的短刃。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灰色的瞳孔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清明，周身那股令人安心的（对林凡而言）死寂气息也稳定了许多。

　　“阿无……你没事了？”林凡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破旧的风箱。

　　“嗯。”阿无头也没抬，专注于手中的短刃，“死气清除了，本源在恢复。”

　　简洁的回答，却让林凡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那就好……”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室的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干净的薄毯。体内的状况糟糕透顶，经脉如同干旱龟裂的土地，稍微引动一丝灵力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暖流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但奇怪的是，在他身体的最深处，似乎又蛰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而古老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寂静，却蕴含着令他自身都感到心悸的潜能。

　　是了，他想起来了。收容室，暴食，那绝望下的爆发，以及最后那个仿佛源自灵魂本能的“封”字……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林家木牌依旧贴身佩戴，触手温润，但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新出现的、细微的裂纹。

　　“经理呢？”林凡问道。

　　“在外面。”阿无终于擦拭完了短刃，将其收起，目光落在林凡身上，灰色的瞳孔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情绪，但林凡却觉得，那里面似乎少了些许最初的绝对漠然。“你昏迷了三天。”

　　三天？林凡吃了一惊。他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

　　“店里……没事吧？”他想起最后那波及整个收容室的封印，以及被定格的“暴食”。

　　阿无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经理处理了。封印是暂时的，大部分收容物已被重新加固。‘暴食’被单独隔离。”

　　她的语气平淡，但林凡能想象到，经理在这三天里必然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来收拾残局。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经理端着两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香的面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依旧有些疲惫，但精神还算不错。

　　“哟，醒了？命挺硬啊小子。”经理将面放在小桌上，打量了一下林凡，“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然后又发现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林凡苦笑着点了点头，经理的描述精准得让他无言以对。

　　“正常。强行撬动超出自身境界的力量，没当场崩碎成渣，已经是你们林家祖坟冒青烟了。”经理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点燃了一支烟，“先把面吃了，特意加了料的，固本培元。”

　　林凡在阿无的帮助下，勉强坐起身，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碗药香扑鼻的面。面条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缓慢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内腑，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经理，我最后用的那个力量……”林凡忍不住问道。

　　经理吐出一个烟圈，眼神有些深邃：“那是‘源初契约’的力量，或者说，是烙印在你林家血脉深处，与‘7-夜’起源相关的规则之力。本来以你现在的实力，连触碰的资格都没有，这次是生死关头，加上木牌和你自身意志的引动，才侥幸借来了一丝。”

　　他指了指林凡胸口的木牌：“这东西，既是钥匙，也是保险丝。那道裂纹，就是代价。下次再乱来，它可能就真的碎了，到时候神仙难救。”

　　林凡心中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福祸相依。”经理话锋一转，“经过这次强行引动，你算是半只脚踏入了门槛，身体也被那股力量初步淬炼过。等你伤好了，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和修炼速度，会远超从前。算是……因祸得福吧。”

　　林凡默默感受着体内那蛰伏的沉重力量，既有后怕，也有一丝期待。

　　“那我们接下来……”林凡看向经理，他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便利店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平静。

　　经理掐灭了烟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两件事。第一，给你养伤。第二，带你和阿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林家祖地。”经理缓缓吐出四个字。

　　林凡和阿无同时看向他。

　　“你的力量已经觉醒，很多谜团，只有在祖地才能找到答案。关于林家，关于‘源初契约’，甚至关于你身上那丝‘不属于此界的可能性’。”经理的目光仿佛能看透林凡的灵魂，“而且，也只有祖地残留的‘源初气息’，才能最快最安全地稳定你现在的状态，避免力量反噬。”

　　他顿了顿，补充道：“阿无也需要去。寂灭之体的根源，或许也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线索。祖地，是‘锚点’最初所在。”

　　林凡看向阿无，阿无灰色的瞳孔微微闪烁，没有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

　　“总部那边……”林凡想起那个代号“天秤”的调查员。

　　“暂时不用管他们。”经理摆了摆手，“收容室的事情被我压下来了，只上报了小型能量泄露，已经处理完毕。总部的手还伸不到祖地。至于幽冥宗的悬赏……”

　　他冷笑一声：“等从祖地回来，谁悬赏谁还不一定呢。”

　　经理的语气中带着强大的自信，让林凡也安心了不少。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你勉强能下地走路。”经理站起身，“这段时间，店里我会看着。你们抓紧时间恢复。”

　　说完，经理便离开了休息室。

　　房间里又只剩下林凡和阿无。

　　林凡慢慢吃着已经微凉的面，阿无则重新坐回椅子，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阳光渐渐强烈起来，透过玻璃门，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店内一片安静，只有冷藏柜的嗡鸣和林凡细微的咀嚼声。

　　这是一种暴风雨过后，难得的、脆弱的宁静。

　　林凡知道，这宁静只是暂时的。前方是未知的祖地，潜藏着家族古老的秘密和更强大的力量，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与风险。身后是虎视眈眈的幽冥宗和立场不明的便利店总部。

　　但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

　　他看了一眼身边安静坐着的阿无，感受着体内那需要时间去驯服的沉重力量，以及胸口木牌传来的、带着裂纹却依旧坚定的温热。

　　路还很长，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刚刚踏入便利店，对一切都茫然无措的新人了。

　　他低下头，继续吃着那碗能滋养他残破身躯的药面。

　　当最后一缕面汤被他喝尽，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新的一天，也是通往未知旅程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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