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遭遇大雨，借宿破庙

　　林越勒住“踏雪”的缰绳时，额头已经落了三滴冰凉的雨。

　　他刚从三十里外的青溪镇出来，原想着赶在暮色沉下来前翻过前面那道乱石山，找山那边的驿站落脚——方才在镇口面摊吃面时，摊主还拍着胸脯说“这几日天好得很，过了乱石山便是驿站，保管你赶得及热汤热炕”，可谁料午后刚过，头顶的云就跟被人泼了墨似的，转眼就压得低低的，连带着风都变了性子，裹着股湿冷的寒气往衣领里钻。

　　“吁——”林越轻拍了拍马脖子，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像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打了个响鼻，蹄子在泥泞的山道上轻轻刨了两下。他抬头望了望天，原本还透着点微光的云层此刻已经完全拢在了一起，铅灰色的云团沉甸甸地悬在乱石山的山尖上，山风卷着松涛声滚过来，带着雨前特有的腥气——这雨，怕是要下得不小。

　　他不敢再耽搁，夹紧马腹刚要催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清脆的女声喊：“前面的公子请留步！”

　　林越闻声回头，只见山道尽头奔来一骑白马，马上坐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姑娘，身后跟着两个挎着包袱的丫鬟，看那架势，也是赶路的。那姑娘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梳着双环髻，发间簪着支珍珠钗，许是赶得急了，额角沁着薄汗，脸颊泛着红，手里紧紧攥着缰绳，见林越停了下来，才松了口气，勒住马跑到他身侧。

　　“公子可是要过乱石山？”姑娘声音清甜，说话时还带着点喘，目光落在林越背后的剑鞘上——那剑鞘是普通的黑檀木，却被磨得光滑，一看便知是常带在身边的。

　　林越点头，拱手道：“正是。姑娘也是赶路？”

　　“可不是嘛。”姑娘叹了口气，伸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我家在山那边的柳家村，原想着今日回娘家，谁料走到半路竟变了天。方才听人说这乱石山里岔路多，雨要是下起来，路滑难走，我……我一个女儿家，实在怕走岔了道。”她说着，眼神里露出点怯意，看了看林越，又补充道，“看公子像是走江湖的，想必识路，能不能……能不能容我们跟你一道走？我们绝不拖后腿，就是想跟着蹭个方向。”

　　林越看了眼那两个丫鬟，一个挎着个不小的包袱，另一个手里还提着个食盒，显然是真的赶路回娘家的，不像是有什么歹意。他本就不是孤僻之人，再者这山里确实岔路多，雨要是下大了，一个姑娘家带着丫鬟，确实容易出岔子。当下便颔首道：“无妨，既是同路，便一道走便是。只是这雨看着要来了，得快些。”

　　“多谢公子！”姑娘眼睛一亮，连忙道谢，声音都轻快了些，“我叫苏婉儿，公子怎么称呼？”

　　“林越。”他简单报了姓名，催马往前，“走吧，先往山里走，找个避雨的地方再说。”

　　苏婉儿应了声，催着白马跟了上来，两个丫鬟也赶紧跟上。几人刚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起初还是零星几点，眨眼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山风裹着雨水往身上浇，不过片刻，几人的衣袍就湿了大半。

　　“糟糕！”苏婉儿惊呼一声，伸手去护身后的包袱——那里面装的是给娘家带的布料和点心，怕湿了。林越回头看了眼，见山道旁有片茂密的松林，忙道：“往那片松林里去，先躲躲！”

　　几人连忙催马钻进松林，松树的枝叶倒是茂密，能挡些雨，可山风刮得紧，雨水顺着枝叶缝往下漏，落在身上还是冰凉。苏婉儿的月白襦裙湿了半边，紧紧贴在身上，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是冷着了。她的丫鬟小桃赶紧从包袱里翻出块油布，想给她遮雨，可油布太小，风一吹就掀起来，根本不管用。

　　“这样不是办法。”林越皱了皱眉，抬头往山深处望了望——这乱石山他也是第一次走，只听人说过山里有废弃的山神庙，却不知具体在何处。他沉吟片刻，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松林里挡不住，得找个能避雨的地方。我往前面探探路，你们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苏婉儿连忙点头：“公子小心！”

　　林越把“踏雪”的缰绳递给小桃，嘱咐她看好马，自己则拔出腰间的短剑——不是背上那柄常用的“青锋”，而是柄普通的铁剑，用来劈砍树枝方便些。他撩起湿了的衣摆，往山道深处跑去，雨水打在脸上，视线都有些模糊，只能凭着记忆里摊主说的“山神庙在半山腰，靠近西侧的石崖”，往西边的方向找。

　　好在他轻功还算扎实，虽在湿滑的山道上，脚步却稳。跑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松针的气息飘过来。他心里一动，加快脚步往前，绕过一丛半人高的灌木，果然看见前面的石崖下立着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那庙不大，屋顶的瓦片掉了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庙门也只剩下一扇，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林越走近了，推了推那扇破庙门，木门发出“嘎吱”的呻吟，勉强被推开一道缝。他探头往里看，庙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立着个模糊的神像，像是山神，又像是土地，身上的彩绘早已脱落，只剩下斑驳的泥胎，神像前的供桌也断了条腿，斜斜地靠在旁边。地上铺着些干枯的稻草，像是之前有人在这里歇过脚，倒还算干净，没有什么野兽的痕迹。

　　“还好，能避雨。”林越松了口气，转身往回跑，回到松林时，苏婉儿和两个丫鬟正缩在树下，冻得瑟瑟发抖，连马儿都耷拉着耳朵。

　　“找到地方了，前面有座破庙，快跟我来！”林越喊道。

　　苏婉儿几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牵上马，跟着林越往山神庙的方向走。到了庙门口，小桃先扶着苏婉儿进去，另一个丫鬟春杏则把马牵到庙门侧边的廊下——那里的屋顶还算是完整，能挡些雨。

　　林越跟着走进庙里，刚一进门，就觉得比外面暖和了些。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环顾四周，见供桌旁边堆着些枯枝，许是之前的路人留下的。他走过去，捡起几根干燥的枯枝，又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幸好他早有准备，火折子用油纸包着，没被雨淋湿。

　　“唰”的一声，火折子点着了，昏黄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小半间庙屋。苏婉儿和丫鬟们都凑了过来，借着光搓着手，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多谢林公子，要是没有你，我们今日怕是要在山里淋雨了。”苏婉儿感激地说，她的头发湿了些，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看着比方才少了几分娇怯，多了点狼狈的可怜。

　　林越摆摆手，把枯枝堆在地上，又找了几块石头围起来，做成个简易的火塘，才道：“举手之劳。你们先烤烤火，暖暖身子，别冻着了。”说着，他又去庙外捡了些枯枝——雨还在下，外面的树枝大多湿了，他挑挑拣拣，才捡了些躲在石崖下、还算干燥的枯枝抱进来。

　　苏婉儿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让小桃从包袱里拿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林公子，擦擦脸吧，看你脸上都是雨水。”

　　林越接过帕子，道了声谢，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小桃则趁机把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装着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糕点，还有两个煮鸡蛋。她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林越：“公子，你跑了两趟，肯定饿了，先吃块糕垫垫肚子。”

　　林越本想推辞，可看苏婉儿几人也是一路赶路，想必也没吃什么东西，便接过糕点，道：“多谢。你们也吃点，别饿着。”

　　几人围着小火塘坐下，火光跳跃着，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暖暖的。苏婉儿咬了口糕点，看了眼林越背后的剑，忍不住问道：“林公子是走江湖的吗？看你带着剑，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林越点点头，手里拿着根枯枝，拨弄着火塘里的火苗：“算是吧，四处走走，学点东西。”他没多说自己的来历——出门在外，江湖险恶，太过坦诚总不是好事。

　　苏婉儿也识趣，没追问，只笑着说：“我听我爹说，走江湖的人都很厉害，能打坏人，还能行侠仗义。之前我们村里来了个劫道的，就是一个走江湖的剑客帮忙打跑的。”她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对江湖充满了好奇。

　　“也不全是。”林越笑了笑，“江湖上也有好人坏人，不是每个带剑的都能行侠仗义。倒是你们，以后赶路，还是尽量避开这种偏僻的山道，尤其是雨天，太危险了。”

　　“可不是嘛。”苏婉儿叹了口气，“原本我爹要送我，可他前几日崴了脚，我想着路程也不算远，就自己来了，谁知道竟遇上这种天气。”她说着，看了眼庙外的雨，眉头又皱了起来，“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今晚怕是要在这儿过夜了。”

　　林越抬头看了看屋顶——虽然漏了些，但大多地方还能遮雨，地上的稻草也还算干燥，过夜倒也无妨。他道：“放心，这庙虽破，却还能遮风挡雨，等雨小些，我再去看看周围的情况，确保没有野兽。”

　　苏婉儿闻言，安心了不少，连声道谢。春杏和小桃也放松下来，靠在火塘边，一边烤着衣服，一边说着话。

　　林越坐在离火塘稍远些的地方，手里摩挲着剑鞘，目光落在庙门外的雨帘上。雨下得正急，“哗啦啦”的雨声几乎盖过了一切声响，只有风穿过破庙门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他想起离开师门时，师父叮嘱他“江湖险恶，万事小心，莫要轻易信人”，可方才见苏婉儿几人无助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援手。

　　正想着，忽然听到苏婉儿“啊”的一声轻呼，林越连忙回头，只见她正捂着胳膊，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林越起身走过去。

　　苏婉儿咬着唇，小声道：“没……没什么，就是方才淋雨，胳膊有点疼。”

　　小桃在一旁急道：“姑娘小时得过风寒，落下了病根，一沾凉就胳膊疼。方才在松林里躲雨，许是冻着了。”

　　林越皱了皱眉，伸手探了探苏婉儿的胳膊——隔着湿冷的衣料，能感觉到她的手臂有些发凉。他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递给苏婉儿：“这是我师门配的驱寒药膏，你涂在疼的地方，能缓解些。”

　　苏婉儿愣了一下，连忙接过瓷瓶，道：“多谢公子，这……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无妨，只是普通的药膏，不值什么钱。”林越摆摆手，又道，“你先涂药，我再去加点柴，把火弄旺些，能暖和点。”

　　苏婉儿拿着瓷瓶，看着林越转身去添柴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她打开瓷瓶，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飘了出来，清清爽爽的，不难闻。小桃连忙帮她把袖子挽起来——她的胳膊雪白，却在靠近手肘的地方有块淡淡的青色，像是旧疾留下的痕迹。苏婉儿倒了点药膏在手上，轻轻涂在疼处，刚一涂上，就有股暖意顺着皮肤渗进去，原本刺骨的寒意瞬间缓解了不少，胳膊也不那么疼了。

　　“好神奇……”苏婉儿惊讶地说，“这药膏真管用，不疼了。”

　　小桃也高兴道：“还是林公子的药膏好，姑娘总算不用遭罪了。”

　　林越添完柴，火塘里的火苗更旺了，映得整座破庙都亮堂堂的。他走回来，见苏婉儿脸色好了不少，便问道：“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林公子。”苏婉儿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感激，“今日真是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和丫鬟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举手之劳罢了。”林越笑了笑，刚要坐下，忽然听到庙门外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伴着几个人的说话声，朝着破庙的方向过来了。

　　几人脸色都是一变——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大雨天，怎么会还有人来？

　　林越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苏婉儿几人别说话，自己则悄悄走到破庙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雨帘中奔来三骑，都是精壮的汉子，穿着短打，腰间别着刀，看打扮像是江湖上的武人。为首的那个汉子脸上有道刀疤，从额头一直划到下颌，看着十分凶悍。

　　“妈的，这鬼天气，下这么大的雨！”刀疤脸勒住马，抬头看见破庙，骂了一句，“前面有座破庙，进去躲躲雨！”

　　另外两个汉子应了声，跟着刀疤脸下了马，牵着马往破庙走来。马蹄声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苏婉儿和两个丫鬟吓得脸色发白，紧紧缩在火塘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林越握紧了腰间的短剑，心里快速盘算着——这三人看着就不是善茬，腰间的刀也磨得锃亮，显然是常动刀的。看他们的方向，是直奔破庙来的，怕是躲不过了。

　　片刻后，破庙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刀疤脸带着两个汉子走了进来。刚一进门，刀疤脸的目光就扫过庙内，先是落在火塘边的苏婉儿几人身上，眼睛顿时亮了——苏婉儿虽狼狈，却难掩容貌秀丽，尤其是此刻被火光映着，脸颊泛着红，更显娇俏。

　　刀疤脸舔了舔嘴唇，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的笑，对身边的两个汉子道：“没想到这破庙里还有这么个俏娘们，真是运气！”

　　两个汉子也笑了起来，目光在苏婉儿身上打转，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

　　苏婉儿吓得浑身发抖，往小桃身后缩了缩。小桃和春杏也怕得不行，却还是护在苏婉儿身前，颤声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刀疤脸往前走了两步，打量着苏婉儿，又看了眼站在门后的林越，见林越穿着普通，手里只握着柄短剑，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蔑，“小子，识相的就赶紧滚，别在这儿碍大爷的事！这娘们，今日大爷们征用了！”

　　林越站在原地没动，冷冷地看着刀疤脸：“这庙是我先找到的，要滚也是你们滚。”

　　“哟，还挺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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