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地穴残迹

　　洞口之后，并非想象中的狭窄通道，而是一条向下倾斜、却异常宽阔、足以容纳数人并行的、似乎是由人工开凿而成的、巨大甬道的入口。甬道两侧与顶部的岩壁，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与外面山体截然不同的暗青色，质地坚硬，非金非石，触手冰凉，上面布满了早已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辨是某种极其古老、精密纹路的雕刻，风格与外面那些残骸类似，却更加完整、宏大。

　　空气中，那股混合了尘埃、腐朽、金属锈蚀的气味更加浓烈，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微弱的、类似于能量回路熄灭后残留的、焦糊与“空寂”的气息。这里的“死”意，比外面更加纯粹、更加内敛，仿佛被这甬道本身的结构所约束、沉淀，不再肆意弥漫，却也因此更加令人心悸。

　　阿吉走在最前，眉心那淡淡的暗金印记，持续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柔和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不仅照亮了前方数尺范围，也隐隐驱散着周围那令人不适的阴冷与“空寂”感。他觉醒后的血脉，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有着一种本能的适应，甚至……一丝微弱的亲和？

　　林见、胡岩、阿土相互搀扶，带着昏迷的慕容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细腻如同骨灰般的尘埃，踩上去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松软。甬道异常深邃，一直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周围死寂得可怕，只有他们沉重的喘息、衣物的摩擦、以及脚步带起的尘埃“簌簌”声，在这空旷的甬道中，被放大了无数倍，更显诡异。

　　不知向下行进了多久，也许数百丈，也许更深。就在林见感觉自己的体力与意志再次濒临极限，双腿如同灌了铅，几乎要瘫倒在尘埃中时，前方，阿吉忽然停下了脚步，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

　　“前面……有光？”

　　光？在这绝对黑暗、死寂的地底深处？

　　众人精神一振，强撑着抬头望去。只见在甬道的尽头，那似乎是一个更加开阔空间的入口处，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并非阿吉眉心印记发出的、带着淡淡昏黄色调的、稳定的光芒。

　　“小心。”林见嘶哑提醒，心中却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与疑惑。这光芒，太过突兀，与这死地格格不入。

　　阿吉点了点头，更加小心地向前挪去。众人紧随其后，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很快，他们走出了甬道，踏入了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光源——并非火把，也非夜明珠，而是镶嵌在空间四周、高不见顶的、暗青色奇异墙壁之上的，无数枚早已蒙尘、布满了裂纹、却依旧顽强地散发出极其微弱、如同风烛残年老者喘息般昏黄光芒的、拳头大小的、如同某种晶体或奇异宝石般的“灯具”。这些“灯具”排列成某种宏大、玄奥的阵列，尽管大部分早已彻底熄灭，但残存的这些，依旧勉强勾勒出了这片巨大空间的轮廓。

　　这空间，呈不规则的圆柱形，直径至少有千丈，高更是不知几何，目光所及，穹顶隐没在昏黄光芒无法触及的黑暗之中。而空间的中心，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破损不堪的、却依旧能看出其曾经恢宏气象的——宫殿？

　　不，或许称之为“宫殿”并不准确。它的风格，与林见所知的任何建筑都截然不同。整体呈现出一种更加厚重、粗犷、充满了几何切割美感与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承载万古重压的、冰冷的金属质感。建筑的材料，似乎与甬道、墙壁相同，是那种奇异的暗青色材质，只是更加致密，其上雕刻的纹路也更加繁复、古老，蕴含着一种超越了装饰意义的、仿佛能引动天地法则的力量感。

　　然而，这座宏伟的、风格奇古的建筑，如今却已是一片废墟。巨大的穹顶早已坍塌大半，露出上方无尽的黑暗与嶙峋的岩石。墙壁布满纵横交错的、如同被某种恐怖巨力撕裂、灼烧、腐蚀过的巨大裂痕与破洞。无数同样材质的、奇形怪状的金属构件、断裂的横梁、破碎的墙砖，散落在建筑周围，堆积如山，上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尘埃。

　　在那些断裂的横梁、破碎的墙壁上，还能看到一些早已暗淡、却依旧透露出不屈意志的、巨大而古朴的符号与图案残痕。林见认不出这些符号的含义，却能隐约感觉到，其中蕴含着“守护”、“秩序”、“传承”、“探索”之类的意念。而阿吉，在看到这些符号时，眉心的暗金印记，光芒似乎微微亮了一丝，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悸动，仿佛血脉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更让众人心惊的是，在这座废墟般的古老大殿内部，那片相对空旷的中央区域的地面上，竟然散落着一些……“东西”！

　　不是尘埃，不是碎石，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早已失去了所有光泽与灵性、呈现出灰白、锈蚀、或焦黑颜色的——残骸！

　　有巨大、扭曲、仿佛被巨力拧成麻花的金属骨架，依稀可辨是某种傀儡或战争机器的残骸。有碎裂的、布满了奇异符文的石板、玉简、甚至是某种非金非木的卷轴碎片，早已灵性全失，一触即碎。还有一些，似乎是……兵器？但造型极其古怪，充满了蛮荒与古老的气息，如今也只剩下残破的刃口与锈迹斑斑的握柄。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大殿最深处，那原本可能是主位或祭坛的位置，散落着几具……相对“完整”的、呈现出坐姿或倚靠姿态的——骨骸！

　　这些骨骸，并非人类，也非寻常妖兽。有的高达数丈，骨骼粗壮，呈现出暗金色泽，头生双角，背有骨翼残痕。有的则相对矮小，骨骼晶莹，如同玉石，头颅奇大，眼窝深邃。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具完全由某种奇异金属构成的、布满了符文与线路的、人形“骨架”，只是如今早已黯淡、破损，失去了所有动力。

　　它们静静地坐在或靠在残破的王座、基座旁，有的手中还握着残破的兵器或法杖，有的则保持着某种结印、或指向前方的姿态，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在守护、在战斗、在……凝视着什么。

　　岁月，在这里仿佛彻底凝固。只有那厚厚的尘埃，与空气中弥漫的、比外面更加沉凝、更加纯粹的“寂灭”与“终结”气息，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历过的、无法想象的辉煌与……最终的湮灭。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胡岩看着眼前这如同上古战场遗迹、又似某个失落文明最后圣殿的废墟，声音充满了震撼与茫然，“这些骨骸……这些建筑……绝不是赤血荒原那些遗民能建造的！甚至……不像是我所知的任何上古遗迹……”

　　阿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向大殿中央，走向那些散落的骨骸与残骸。他眉心的暗金印记，光芒越来越亮，仿佛在剧烈地共鸣、呼唤着什么。他走过一具具骨骸，目光掠过那些残破的符文与兵器，最终，停在了一具相对“矮小”、骨骼晶莹如玉、头颅奇大的骨骸面前。

　　这具骨骸，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刻满了复杂星辰与符文图案的圆形基座上，双手在胸前结着一个奇特的、仿佛在“计算”或“沟通”什么的手印。它的头颅低垂，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思，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阿吉在这骨骸面前，缓缓蹲下。他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轻轻触碰向骨骸胸前，那手印中心，似乎镶嵌着一枚早已彻底黯淡、布满裂痕的、仅有指甲盖大小的、暗青色的、非金非玉的奇异晶体碎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晶体碎片的刹那——

　　“嗡——！！！”

　　那枚早已黯淡、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晶体碎片，竟猛地一震，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嗡鸣！紧接着，碎片之上，那纵横交错的裂痕中，竟骤然亮起了一丝丝微弱到极致、却异常纯粹、仿佛能穿透万古时光的——银白色光芒！

　　与此同时，阿吉眉心的暗金印记，也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与那晶体碎片的银白光芒，瞬间交融、共鸣！

　　一股浩瀚、古老、沧桑、却又充满了无尽悲怆、不甘、与一丝微弱但坚韧不灭的“求知”与“守护”意志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自那晶体碎片中涌出，顺着阿吉触碰的手指，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呃啊——！”

　　阿吉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低吼，身体剧烈颤抖，双眼之中，瞬间被无数破碎、飞速闪过的、光怪陆离、却又蕴含着庞大信息的画面、符号、声音所充斥！他仿佛看到了星河流转，看到了文明兴衰，看到了无法形容的恐怖战争，看到了最后的坚守与绝望的湮灭，更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某个未知方向的、仿佛“坐标”或“路径”般的奇异指引……

　　“阿吉！”林见、胡岩等人惊呼，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柔和却坚韧的力量推开，无法靠近。

　　银白与暗金的光芒，将阿吉与那具晶莹骨骸笼罩，在这死寂的古老废墟中，构成了一幅奇异、悲怆、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宿命意味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逐渐收敛、消散。

　　阿吉身体一晃，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眼中充满了震撼、茫然、痛苦，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背负了万古重担的明悟。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只见那原本只是淡淡烙印的暗金色符号旁，此刻，竟多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散发着微弱银白光泽的、与那骨骸胸前晶体碎片形状一模一样的——印记！

　　他抬起头，看向林见等人，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肃穆，缓缓开口：

　　“这里……是‘寂灭先民’最后的观测前哨与……归墟避难所。”

　　“我们……或许找到了离开这片‘流放之地’的……一线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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