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无尽静滞

　　黑暗。

　　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光线缺失的黑暗。而是一种仿佛连“存在”本身、连“感知”、连“时间”都被彻底剥夺、凝固、湮灭的、绝对的、纯粹的、冰冷的、死寂的、无边无际的“无”。

　　阿土感觉自己不是在坠落，也不是在飘浮，甚至没有了“动”与“静”的概念。他仿佛变成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投入了永恒的、凝固的沥青湖中，连思考都变得异常艰难、滞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手脚，只有一点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名为“自我意识”的烛火，在无边的黑暗与“静止”中，极其微弱地、顽强地燃烧着、提醒着他“存在”这一事实。

　　冰冷，一种深入灵魂、仿佛能冻结一切生机、一切情绪、一切希望的、带着“封存”与“终结”意味的、奇异的、并非温度的“冷”，包裹着他那点微弱的意识。若非手中那块依旧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温润的、代表着“秩序”与“净化”的银白光芒的“ζ-阿尔法”碎片，阿土毫不怀疑，自己这点意识，早已在这纯粹的、永恒的、能磨灭一切的“静滞”黑暗中，彻底冻结、消散、归于虚无了。

　　碎片的光芒，在这黑暗中，如同唯一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也维持着他意识的最后一点清明。他努力地、艰难地“想”起昏迷前的情景——阿吉哥燃烧意志撑开的通道，他和胡队长冲了进来，然后是无边的黑暗与冰冷……胡队长！胡队长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那几乎凝固的思绪中，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他试图“转头”，试图“寻找”，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没有方向，没有距离，甚至没有“寻找”这个动作的载体——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自然也“转”不了头。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去感应、去“触碰”手中那块碎片。碎片的光芒，似乎微微亮了一丝，一股更加清晰的、温润的、令人心神宁静的秩序波动，顺着与碎片连接的、他那点微弱的意识，缓缓流淌而来，不仅驱散了一丝黑暗带来的冰冷与死寂，更隐隐地，似乎在与这无尽黑暗深处的某个、同样沉寂、却无比浩瀚的、同源的、更加庞大的“秩序”与“静滞”的源头，产生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极其“本质”的共鸣、连接。

　　“是了……地图里说……这里是‘深层静滞备份库’……是封存着前哨最后遗产、未受污染的区域……一定有什么……维持这里‘静滞’的东西……”阿土那滞涩的思维，开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运转起来。他不再试图“看”或“找”，而是将全部的意志，都投入到对碎片的感应中，试图顺着碎片与这黑暗深处那庞大“秩序”源头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联系，去“感知”周围的“环境”。

　　这很困难，几乎不可能。阿土的修为与精神力量，与这维持着整个备份库、能让时空都为之“静滞”的浩瀚力量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但他别无选择，他必须做点什么，他必须找到胡队长，必须找到那最后一块碎片，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然后……回去救阿吉哥，救林大人和慕容仙子。

　　“秩序……碎片……共鸣……指引……”阿土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些意念。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只能这么做。

　　奇迹般地，不知是不是他纯粹的、守护同伴的意志，与碎片的力量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叠加，又或者，是这备份库本身的、沉寂的、最后的、或许预设了某些“后门”或“引导机制”的、属于“寂灭先民”的秩序法则，对他手中这块代表了“权限”与“钥匙”的碎片，做出了回应……

　　渐渐地，阿土那被黑暗与冰冷包裹的意识，开始“看到”一些东西。并非是视觉的“看”，而是一种更加抽象的、仿佛直接呈现在意识中的、模糊的、线条与光点构成的、极其简略的、关于这片“静滞黑暗”的、结构性的、静态的“图景”。

　　他“看”到，自己（或者说，自己意识依附的碎片）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片更加浓稠、更加“深沉”的、银白色光芒的海洋边缘。这片银白光芒的海洋，无边无际，静止不动，其核心处，隐约有一个更加明亮、更加凝练的、如同恒星般的、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绝对的“静止”与“秩序”波动的、银白色的、规则多面体轮廓——那似乎，就是维持整个备份库、乃至与外面“静滞之核”同源的、真正的、“深层静滞备份库”的“核心”？

　　而在自己（碎片）所在的、靠近这银白海洋“边缘”的、更加“稀薄”的黑暗区域中，似乎还悬浮着几个……更加微小、更加黯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代表着“异物”或“非静滞核心”的、微弱的、不稳定的、带有“生命”或“能量”波动的、黯淡的、灰色的“光点”。

　　其中一个“光点”，离他（碎片）很近，很近。其波动，微弱、紊乱、带着重伤的衰竭与一丝被暗红污染侵蚀的混乱感，正是胡岩！

　　找到了！

　　阿土心中狂喜，那点微弱的意识烛火，瞬间明亮了数分。他不再犹豫，用全部意志，催动着手中的碎片，试图朝着那个代表胡岩的、黯淡的光点“靠近”。

　　然而，在这片被“静滞”法则笼罩的黑暗中，“移动”这个概念，似乎本身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粘稠到极致的糖浆中蠕动，每“前进”一丝，都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量，都要与周围那无所不在的、试图将他重新“凝固”的、深沉的“静滞”意志对抗。手中碎片的光芒，也在这种对抗中，迅速黯淡，显然，其中残存的秩序能量，正在被飞速消耗。

　　“不……不能停……坚持住……”阿土在心中嘶吼，用最纯粹的、守护的意志，对抗着那股要将一切都“封存”的、宏大、冰冷、无情的法则力量。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撕裂，被冻结，被磨灭。但他依旧死死“盯”着前方，那个代表着胡岩的、越来越近的、黯淡光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在阿土感觉自己那点意识烛火，即将彻底熄灭、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与“静止”之中时——

　　他终于，“触碰”到了那个黯淡的光点。

　　碎片的光芒，在触及那光点的瞬间，如同找到了归宿，骤然变得明亮、稳定。一股更加清晰的、带着胡岩气息的、微弱的、混乱的、夹杂着痛苦的生命波动，顺着碎片与那光点的连接，清晰地传递到了阿土的意识中。

　　紧接着，仿佛是碎片的力量，与这备份库的“静滞”法则产生了某种“认证”与“许可”，又或者是触发了某种预设的保护机制。阿土感觉周围那粘稠、冰冷、试图凝固一切的“静滞”黑暗，瞬间“退开”了些许，在他（碎片）与胡岩（那黯淡光点）周围，形成了一个直径约数尺的、相对“稀薄”的、勉强可供“存在”与“活动”的、极其脆弱的、银白色的、光晕般的、小小的、临时的“气泡”空间。

　　“气泡”内部，依旧是冰冷的、死寂的，但至少，不再有那种能将意识都冻结、磨灭的、绝对“静滞”的压力。阿土也终于重新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冰冷、僵硬、仿佛不属于自己，但至少，能“动”了。他能看到，自己依旧保持着进入通道时的姿势，蜷缩着，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光芒已黯淡了大半、但依旧温润的“ζ-阿尔法”碎片。而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胡岩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背后那道暗红的伤口，边缘的混乱侵蚀，虽然被“静滞”大大延缓，却依旧如同丑陋的毒蛇，盘踞在那里。

　　“胡队长！胡队长！”阿土挣扎着，用僵硬、冰冷的手，轻轻推了推胡岩。没有任何反应。他心中发紧，连忙将手中碎片的银白光芒，更加贴近胡岩背后的伤口。碎片的光芒，似乎能稍稍压制、净化那混乱的侵蚀，但也仅仅是压制，无法根除。而且，碎片本身的力量，也所剩无几了。

　　必须尽快找到最后一块碎片“ζ-伽马”！找到这备份库中，可能存在的、救治胡队长、甚至救治阿吉哥、林大人、慕容仙子的方法或物资！

　　阿土抬起头，借着碎片与这“气泡”空间散发的微弱银白光芒，努力看向“气泡”之外。只见外面，依旧是那无边无际的、纯粹的、黑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散发着“静滞”波动的、银白“光芒”的海洋（以他的感知，那“静滞”本身就是一种银白的、光的形式）。而在那银白海洋的更深处，在视线（感知）的尽头，隐约可见，似乎悬浮着一些……更加巨大的、呈现出规则或不规则形状的、银白色的、如同“岛屿”或“建筑”轮廓般的、模糊的阴影。其中，一个相对较小、但散发着与手中碎片、与“赤岩之心”隐隐共鸣的、更加精纯、更加稳定的、银白色“秩序”波动的、如同棱锥般的阴影轮廓，格外清晰、格外“亲切”。

　　是“ζ-伽马”碎片！一定在那里！那块碎片，很可能就是维持那片阴影区域、或者某个关键静滞封印的核心！

　　而且，在那片棱锥阴影的附近，似乎还有其他几处相对模糊、但散发着不同性质、更加微弱波动的阴影轮廓，似乎……是封存的物资、设备、或者……知识载体？

　　希望，似乎就在那片“银白岛屿”之上。

　　然而，从他们所在的、这片脆弱的、漂浮在“静滞”海洋边缘的、临时的“气泡”空间，到那片“银白岛屿”，中间，是无边无际的、充满了能将一切都“凝固”、“封存”的、深沉的、银白的、静滞的、死亡的海洋。

　　如何过去？

　　以这“气泡”的脆弱程度，一旦离开，恐怕瞬间就会被周围的“静滞”海洋重新吞没、凝固。而且，碎片的力量，也所剩无几了。

　　阿土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他看着手中光芒越来越黯淡的碎片，又看看身边生死不知的胡岩，再望向远处那散发着希望波动的、银白的、却遥不可及的“岛屿”阴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与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好不容易进入了这最后的庇护所，找到了碎片的位置，却要被困死在这边缘的“气泡”中，眼睁睁看着希望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

　　就在阿土几乎要再次被绝望淹没之时——

　　他手中那枚光芒已极其黯淡的“ζ-阿尔法”碎片，仿佛感应到了远处那片“银白岛屿”上、属于“ζ-伽马”碎片的、更加精纯、更加稳定的、同源的、清晰的、呼唤般的共鸣波动，竟在此刻，极其微弱地、却异常坚定地，再次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碎片似乎不再满足于仅仅维持这个脆弱的“气泡”，而是将最后残存的、所有的、代表着“秩序”与“连接”的力量，汇聚成一道极其纤细、却异常凝练的、纯净的银白色光线，如同最细的、最坚韧的蛛丝，猛地从碎片尖端射出，无视了那令人绝望的距离与中间恐怖的“静滞”海洋的阻隔，精准地、却又无比艰难地，朝着远处那片“银白岛屿”、尤其是其中那散发着“ζ-伽马”碎片波动的棱锥阴影，延伸而去！

　　“咻——！”

　　银白光线，如同投入黑暗宇宙的、最执着的、最后的星光，刺破了永恒的死寂与“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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