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高烧中的幻觉与洞外的窸窣

　　山洞里的寂静，被玉板共鸣的余波搅得支离破碎。火光映着三人惊疑不定的脸，洞壁上扭曲的影子仿佛也带着不安。那淡金色光晕和低沉的嗡鸣消失后，留下的是一种更令人心慌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老藤第一个行动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那几片发烫的青铜碎片用油布重新包好，塞进岩壁一道干燥的缝隙深处，又用碎石堵住。“分开放，离远点。”他嘶哑着嗓子，独眼看向阿草背上的包袱。

　　阿草会意，连忙解下主铭文板，将它移到山洞另一侧靠近泉眼的角落，用几块平坦的石头垫起，又盖上几张干燥的大树叶。“远哥，你那块……”她看向陈远。

　　陈远摇摇头，时痕珏的悸动已经平息，只留下温润的触感。“我的没事，它……不太一样。”他没多解释，强烈的眩晕感和左肩伤口处新敷草药带来的、混合着清凉与刺痛的复杂感觉，正不断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防线。高烧像一张滚烫的网，越收越紧。

　　老藤检查了洞口遮掩的藤蔓，又侧耳贴在岩壁上听了半晌，确认外面没有异常动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刚才那一下，动静不小。这山里……未必只有咱们。”他走回火堆旁，添了根柴，“今晚不能都睡。我守上半夜，阿草你照顾远小子和丫妹，抓紧歇会儿。下半夜我叫你。”

　　阿草点头，把丫妹搂在怀里，靠坐在干燥的石壁边。孩子似乎对刚才的异动毫无所觉，已经又睡着了，小脸在火光下显得安宁。

　　陈远也想保持清醒，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加上高烧的侵蚀，让他眼皮越来越沉。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也变得模糊而遥远，像隔着一层厚棉絮。他知道自己必须休息才能恢复，但潜意识里又绷着一根弦，不敢彻底放松。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沼泽边缘，粘稠的泥浆怪蠕动着扑来，灰白的毒雾弥漫……画面破碎，又跳跃到周军营地的篝火，石牙被押走的背影，姬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接着是阿草用玉板砸碎刀手头颅时，那混合着恐惧和狠厉的眼神……

　　碎片化的记忆和幻觉交织，光怪陆离。

　　不知过了多久，在意识沉浮的某个间隙，他感到怀里的时痕珏微微一动。不是警报，而是一种……牵引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通过时痕珏，与他高烧中模糊的意识进行着极其微弱的连接。

　　眼前的黑暗不再是纯粹的黑，而是浮现出一些极其黯淡、扭曲的、如同水底倒影般的线条和光点。那些线条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似乎是……地图的碎片？其中几个光点微微闪烁，位置很熟悉……一个在他们现在所在的岩壁附近，一个在东南方向远处（死水潭？），还有一个……似乎在更北边，接近周军大营的方向？

　　紧接着，一些更加破碎、难以理解的信息片段，如同耳语般掠过：

　　“……节点……能量残留……”

　　“……标记……共鸣吸引……”

　　“……净化……需主体完整……”

　　“……守卫……传承断裂……”

　　“……同类……窥伺……”

　　信息杂乱无章，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无法解析的噪音。陈远努力想抓住什么，但意识如同滑腻的游鱼，总在关键处溜走。他只隐约感觉到，这些信息似乎与玉板（秩序源）有关，与这片土地下隐藏的“畸变点网络”有关，也与那些追踪者背后的目的有关。

　　就在他试图集中最后一丝清明去辨析时，一阵剧烈的、仿佛头颅要裂开的刺痛猛地袭来！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彻底从那种半梦半醒的诡异状态中挣脱出来，冷汗瞬间湿透全身。

　　“远哥？”一直留意着他的阿草立刻惊醒，俯身过来，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滚烫。“还在烧……很难受吗？”她声音里带着焦急。

　　陈远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微微摇头。

　　“水。”阿草连忙用陶碗舀了泉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老藤也看了过来，独眼里带着忧色：“烧得不轻。明天天亮，我得出去一趟，找几味猛的退热草药。再这么烧下去，脑子要坏。”

　　陈远想阻止，想说外面危险，但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他知道老藤说的是事实。没有药，他这伤势和高烧，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藤叔……小心。”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知道。”老藤简短回应，目光再次投向黑漆漆的洞口，“先把今晚熬过去。”

　　后半夜在煎熬中缓慢流逝。阿草接替了守夜，抱着丫妹，握着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口缝隙透进的、极其微弱的星光。老藤则抓紧时间蜷在火堆边打盹，发出粗重但克制的鼾声。陈远时睡时醒，每次醒来都感觉身体更沉，脑袋更晕，伤口处灼痛和清凉交替，仿佛在进行一场拉锯战。

　　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山洞外万籁俱寂，连虫鸣都停了。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声的窸窣声，隐隐约约地从洞口外传来！

　　不是动物踏过落叶的脆响，更像是……某种柔软的东西，极其小心地摩擦过岩石或苔藓表面。很轻，很慢，断断续续，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阿草瞬间绷直了身体，握剑的手收紧，呼吸屏住。老藤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独眼，如同潜伏的老狼，悄无声息地翻身坐起，抓起了身边的木矛。

　　陈远也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高烧让他的听觉有些失真，但那窸窣声依旧像冰冷的细针，扎进耳膜。

　　是什么？追兵？野兽？还是……那种沼泽里出来的鬼东西？

　　窸窣声停在了洞口外不远处。似乎在徘徊，在试探。

　　洞内三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到最缓。火光早已被小心压灭，只有灰烬中一点暗红。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

　　窸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更靠近了洞口藤蔓！甚至能听到藤蔓叶子被极轻地拨动的细微沙沙声！

　　阿草的剑尖微微抬起，对准洞口方向。老藤缓缓弓起身子，像蓄势待发的豹子。陈远也咬牙用右手摸向了身边的环首刀，尽管左肩的剧痛让他动作变形。

　　就在气氛紧绷到极点时——

　　“咕……咕唔……”

　　一声低低的、带着鼻音的、类似幼兽呜咽般的轻微叫声，从洞外传来。声音很轻，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是人声。也不是他们认知中任何一种野兽的常见叫声。

　　老藤眉头皱起，独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示意阿草别动，自己则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挪到洞口内侧，将耳朵贴近岩壁，仔细倾听。

　　外面的“东西”似乎也在倾听洞内的动静。呜咽声停了，窸窣声也停了。只有晨风吹过林梢的微弱呜咽。

　　僵持。

　　过了好一会儿，那窸窣声再次响起，却渐渐远去，伴随着偶尔一两声低低的呜咽，最终消失在东南方向的林地里。

　　直到外面彻底恢复寂静许久，老藤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退回洞内。

　　“不是人。也不是大牲口。”老藤压低声音，语气不确定，“叫声怪，动作很轻，胆子不大……像是……受了惊的小东西？但又不太对劲。”

　　“会不会是……那种怪物生的崽子？”阿草声音发颤。

　　陈远心中一动，想起之前【玄】提到“惰化场”可能催化或吸引异常生物。难道这附近除了沼泽那个，还有别的、更小的、或者不同类型的衍生物？

　　“不管是什么，天亮必须转移。”老藤决断道，“这地方可能被盯上了。我天亮就出去找药，顺便探探路。你们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走。”

　　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天光艰难地渗进山洞。

　　陈远靠坐在石壁边，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更加惨白憔悴。高烧未退，幻觉中那些破碎的地图光点和信息残片还在脑海中盘旋。洞外未知的窥伺，东南方可能存在的更大威胁（死水潭），以及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追兵……

　　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加凶险的迷局和迫在眉睫的危机。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被树叶遮盖的主铭文板，又看了看岩壁缝隙中老藤藏起的碎片。

　　这些古老的“秩序源”，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又会将他们引向何方？

　　洞外，林鸟开始苏醒，发出清脆的啼鸣。

　　新的一天，在不安与未知中，悄然降临。

　　（第11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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