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知否墨兰

　　太后名分既定的那一日，宫中传出消息，先皇后“急病”暴毙。

　　虽人人心中有数，却无人敢言，最终她仍以皇太后的尊荣入葬皇陵。

　　同日，荣妃被册封为皇太后，正式母仪天下。

　　新帝年幼，便由太后垂帘听政。朝堂之上，文武大臣皆以镇国长公主马首是瞻，内外相协，倒也安稳度日。

　　转眼三年过去，边关告急，顾廷烨奉命出征。临行前，他来到长公主府辞别。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回汴京，多谢长公主这些年的提拔与照拂。”顾廷烨身着戎装，身姿挺拔，语气中带着几分郑重。

　　阿九正临窗看着庭中新开的玉兰，闻言抬了抬眼皮，淡淡道：“你能有今日，终究是自己有本事，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此去边疆，好生守卫国土，莫要堕了名声。”

　　她顿了顿，补充道：“本宫许你一愿，想好了再说。”

　　三年前这小子还对明兰存着些不该有的心思，如今虽收敛了，难保不会再说出什么荒唐话，还是先打个预防针为好。

　　顾廷烨听出她话中之意，忍不住笑了笑，神色坦然：“往年是臣糊涂，心存妄想，往后不会了。”

　　他敛了笑意，语气恳切起来：“此去边疆，风霜刀剑，归期难定。臣别无所求，只求长公主能护曼娘母子三人平安。”

　　“你那朱曼娘，在汴京可是出了名的厉害。”

　　当年为了断了他对明兰的念想，她特意派人寻回了朱曼娘，连带着那被遗弃的儿子也一并接了回来，还“好心”帮着安置进了顾府。

　　朱曼娘也是个有本事的，几声就哭的顾廷烨心软了。

　　后来朱曼娘以贵妾身份入府，顾廷烨那继母小秦氏本想拿捏她，反倒被她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闹得颜面尽失，成了汴京上流圈子的笑柄，再不敢轻易招惹。

　　“她那点手段，对付内宅妇人尚可，我不在，终究势单力薄。”

　　顾廷烨想起朱曼娘平日咋咋呼呼下的那点脆弱，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语气软了些，“求长公主看在往日情分上，照看一二，莫让他们受了欺负。”

　　阿九看着他眼中难得的恳切，点了点头：“放心去吧，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在汴京还无人敢动。”

　　顾廷烨深深一揖：“多谢长公主。”

　　转身离去时，他回望了一眼汴京的方向，阳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带着几分决绝与牵挂。

　　阿九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齐衡抱着熟睡的女儿走进来，小家伙粉雕玉琢的，只是鼻尖沾了点灰，像是刚在外头疯玩过。

　　他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怀里的宝贝，连脚步都放得极轻。

　　阿九正坐在窗边翻看着卷宗，抬眼瞧见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别太惯着她，整日抱来抱去的，仔细把她惯坏了。你呀，天天除了上朝，回来就黏在女儿身边，就不觉得烦？”

　　齐衡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低头看了看女儿恬静的睡颜，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不烦。此生能守着你们母女俩，便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他走到阿九身边，将女儿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又取了帕子，轻轻擦去她小脸上的灰渍。

　　阿九看着他细心的模样，嘴上虽嗔怪，眼底却藏着笑意：“你就惯着吧。等日后她成了汴京城里的小霸王，看你头疼不头疼。”

　　齐衡笑了笑，随即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看向阿九，语气里带着点恳求：“公主，方才爹娘来信了，说许久没见悠悠，心里想得紧……我能不能带孩子回齐国公府，让他们见见？”

　　两年前，阿九诞下女儿，取名盛悠悠，一直养在长公主府中，对外只说是盛家的孩子。

　　平宁郡主经了当年那事后，早已彻底歇了不该有的心思，起初也赌气不想往来，可终究抵不过对孙女的思念，后来托人求了和，阿九看在齐衡和孩子的面上，才松了口，允她偶尔看看孩子。

　　这两年，齐衡一边在朝中任职，一边小心翼翼地平衡着两边的关系，在阿九面前更是始终谦和，从未有过半分逾矩。

　　阿九放下卷宗，淡淡道：“嗯，你看着安排便是，不必事事问我。”

　　齐衡眼中瞬间亮起光来，连忙应道：“好，多谢公主。”

　　他走到榻边，又细细掖了掖女儿的被角，看着她安稳的睡颜，脸上是藏不住的满足。

　　……

　　盛长柏这些年仕途坦荡，先是接替了韩相公的相位，后又兼任帝师，每日在御书房教导小皇帝读书理政，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他刚踏入御书房，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脚步一顿。

　　只见自家那个才六岁的小外甥女盛悠悠，正盘腿坐在皇帝的龙椅上，手里还把玩着象征皇权的玉圭。

　　而真正的小皇帝，却像个小侍从似的，在旁边殷勤地扇着扇子，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桂花糕递过去，嘴里还念叨着：“悠悠妹妹，尝尝这个，今早御膳房新做的。”

　　“悠悠？”盛长柏眉头紧锁，沉声唤道，“谁让你来这里的？还不快从上面下来！”

　　盛悠悠抬起头，小脸上沾着点糕饼碎屑，声音糯叽叽的，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大舅舅，我来学当皇帝呀。阿娘说当了皇帝就能管好多好多人，等我学会了，以后这宫里就是我最大！”

　　“胡闹！”盛长柏听得额头青筋直跳，这丫头自小被阿九惯得无法无天，竟敢在龙椅上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小皇帝见状，连忙放下扇子站起身，替盛悠悠辩解：“老师，悠悠妹妹是认真的，她昨天还背了《贞观政要》呢！我觉得她很有当皇帝的天分，您就教教她吧？”

　　盛长柏扶着额头，只觉得一阵头疼。

　　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这俩孩子凑在一起，没一日不让人操心的。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十年。

　　这十年间，朝廷内外安定，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边疆有顾廷烨镇守，外敌不敢轻易来犯，大宋呈现出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阿九看着这安稳盛世，终于卸下了肩上的重担，竟真的一声不吭，带着齐衡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打算去游山玩水，看遍天下风光。

　　谁知消息一传开，盛悠悠第一个跳出来，哭闹着也要跟着走。

　　宫道上，已经长成半大少年的小皇帝，红着眼睛拉着盛悠悠的衣袖，舍不得放手：“悠悠，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吗？你小时候还说要当皇帝！现在我让你当，我给你当臣子，你别走好不好？”

　　盛悠悠却气鼓鼓地叉着腰，小脸上满是不屑：“哼，谁稀罕你的皇位！当皇帝有什么好？天天天不亮就得起来上朝，晚上还得批奏折到半夜，睡也睡不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你当我傻呀？我才不上当呢！我要跟我阿娘一起去江南看桃花，去塞北看草原，多自在！”

　　“不要嘛……”小皇帝急得快哭了，转头看向刚赶过来的盛长柏，“大舅舅，您快帮我劝劝悠悠！她走了，我怎么办！姑姑也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我不要。”

　　盛长柏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边是苦苦挽留的皇帝，一边是闹着要走的外甥女，只觉得心力憔悴。

　　他叹了口气，自家妹子倒是走的潇洒，把这烂摊子全丢给他了……

　　“盛悠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盛长柏板起脸，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腕，“走，跟大舅舅回御书房，先从看奏折学起，你的宏愿也该拾起来了。”

　　盛悠悠一听奏折二字，小脸瞬间垮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使劲往后缩：“我不！那些字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头疼！阿娘，救我呀！”

　　她的呐喊声在宫道上回荡，可马车早已驶远，哪里还听得见。

　　盛长柏半点不含糊，半拉半劝地将她往御书房带，任凭她怎么蹬腿撒娇都没用。

　　旁边的小皇帝见状，连忙颠颠地跟上去，凑到盛悠悠身边，笑嘻嘻地说：“悠悠妹妹，别怕，我帮你呀。那些奏折我都看熟了，我一教你就会！等你学会了，我还像小时候那样给你扇扇子递点心，好不好？”

　　盛悠悠被拽得踉跄了几步，回头瞪了他一眼：“都怪你！要不是你天天说当皇帝好，我才不会被大舅舅抓壮丁！”

　　小皇帝挠了挠头，笑得更欢了：“可我觉得你当皇帝真的比我合适嘛，你比我厉害多了……”

　　盛长柏听着身后俩孩子拌嘴，无奈地摇了摇头，脚步却没停。

　　阳光穿过宫墙的飞檐，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路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这江山的安稳，大抵就是这般，在一代代的拉扯与传承里，慢慢延续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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