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夜色中的牵绊

　　君再来门口的霓虹依旧晃得人眼晕，只是比起进门前的喧闹，此刻多了几分深夜的慵懒。我陪着方美琳走到路边，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卷起她酒红色丝质长裙的边角，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她踩着银色高跟鞋的脚步很稳，丝毫没有酒后的踉跄，举手投足间依旧是那个从容不迫的风华集团千金。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早已静静等候，车身在路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司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见我们过来，立刻恭敬地走上前，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方美琳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我，脸上没了包房里的精明与算计，只剩下一丝淡淡的平静。

　　我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对视着。她的眼神很深，像是藏着无尽的城府，又像是带着一丝对这场合作的不确定。我当然能读懂她眼神里的意思，这场联手搞倒坤少的赌局，我们都是押上了自己筹码的赌徒，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我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她未说出口的默契，随即伸出手。

　　方美琳也伸出手，我们的手掌轻轻交握。她的手很凉，指尖带着一丝细腻的触感，与我掌心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握手的动作很轻，也很短暂，不过两秒就松开了，像是一场无声的约定，又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疏离。没有多余的寒暄，她转身弯腰，优雅地坐进了迈巴赫的后座。

　　司机恭敬地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引擎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周围的环境音掩盖。我站在原地，看着迈巴赫的尾灯逐渐亮起，如同两只红色的眼睛，在夜色中缓缓移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路边的车流，一点点加速，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再也看不见踪影。

　　直到迈巴赫彻底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才缓缓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指尖因为刚才的心理波动，微微有些发颤，我用打火机点燃香烟，火苗跳跃间，照亮了我略显凝重的脸庞。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顺着喉咙滑进肺里，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感，却也让我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我靠在君再来门口的墙壁上，缓缓吐出烟雾，烟雾在夜色中散开，很快就被晚风吹散。此刻的我心里非常清楚，刚才包房里的那番交谈看似简单且简短，甚至中间还夹杂着不少无关紧要的闲聊，但真正核心的内容，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惊天动地。

　　换马事件的内幕、魏天这张王牌、方美琳的长期布局……每一个信息都像一颗重磅炸弹，一旦引爆，坤少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而且势必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猛吸了好几口烟，烟卷快速燃烧着，烟灰积了长长一截，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晃动。

　　心情愈发复杂，像是被一团乱麻缠绕着，理不出头绪。尽管之前我已下定决心要搞垮坤少，恨他的野心勃勃，恨他的不择手段，更恨他总是在我和浩然之间制造隔阂与麻烦。可真到了要实施的这一刻，当这场阴谋的齿轮即将开始转动时，我却又忍不住踌躇起来。

　　我不是害怕失败，而是害怕这场战争带来的连锁反应。坤少的根基实在太深了，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彻底搞倒他，必然会引发一场不小的动荡。而更关键的是，我的心中还有另外一层更深的担忧，那就是浩然。

　　一来，我害怕拔出萝卜带出泥。坤少和浩然并肩作战多年，两人之间有着太多的利益捆绑和情感羁绊，坤少所做的一切，或多或少都与浩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整治坤少的同时，弄不好就会伤到浩然，影响到他的商业声誉，这是我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二来，我相信以浩然的眼光和能力，绝对不会看不出这里面的奥妙和玄机。他那么聪明，心思那么缜密，一旦我和方美琳的计划展开，他很快就会察觉到不对劲，甚至会发现我和方美琳的合作。到时候，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我瞒着他、欺骗他？会不会迁怒于我？

　　我越想越乱，心里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喘不过气来。要是因为这件事，让我和浩然之间产生隔阂，甚至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那可就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太不划算了。我宁愿放弃搞倒坤少的机会，也不愿意失去浩然。

　　香烟此刻已经燃到了尽头，烫了一下我的指尖，我猛地回过神来，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用力碾了碾，直到烟蒂彻底熄灭。我抬起头，看着夜空，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只露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星星也寥寥无几，整个夜空显得格外压抑。

　　就在我胡思乱想、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海洋！”

　　我心里一惊，猛地转过身，还以为是浩然来了，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可回头看去，发现站在那里的并不是浩然，而是宝妈。悬着的心脏稍稍落下，但随即又提起了一丝警惕。这个时候在这里遇到宝妈，未免也太巧了些。

　　今晚的宝妈打扮得格外妖娆，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张扬的富贵气。只是陪在他身边的，不是那个我之前见过的健身教练龙龙，而是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和宝妈年纪不相上下，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真丝衬衫，搭配一条深色的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

　　而我则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他就是魔都同志圈里赫赫有名的妈妈级人物，邵冰。邵冰在圈子里的名气很大，仗着有个在司法机关的男友，处处都吃得很开，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我之前在君再来见过他几次，只是没有深交，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和宝妈在一起。

　　宝妈扭着夸张的腰肢，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语气亲昵得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海洋，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来玩了？”他说着，眼神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又四下看了看，好奇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吗？梁大少和坤少呢？他们没跟你一起来？”

　　我定了定神，压下心里的纷乱思绪，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语气平静地说道：“他们去东京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今晚过来见个朋友，刚把人送走。”我没有多说什么，刻意模糊了见的是谁，也不想让宝妈过多打听我的事情。

　　宝妈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神色有异，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只是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她侧身让了一步，将身边的邵冰拉到身前，笑着给我们介绍：“来，海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邵冰，以后啊，他就是君再来的老板了。”

　　宝妈的话音刚落，邵冰就往前挤了一步，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不由分说地就给我来了个拥抱。他身上喷着浓郁的古龙水，味道有些刺鼻，让我很不适应。

　　“海洋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了。”邵冰拍了拍我的后背，语气夸张地说道，“君再来真是一块风水宝地，竟然飞出你这么一只金凤凰，能被梁大少那样的人物看中，真是不简单啊。”

　　我心里一阵厌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但表面上，我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和笑容，语气谦逊地说道：“冰哥的大名，那才是震动整个上海滩呢，在圈子里谁不知道您的名号。跟您比起来，我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丑小鸭罢了，不值一提。”

　　我这话既捧了邵冰，又巧妙地拉开了距离，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邵冰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宝妈眼见情况不对，赶紧接过了话头。

　　“哎呀，都是自己人，就别互相吹捧了。”他看向我，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海洋啊，我很快就要和龙龙出国去了，以后就在国外定居了。君再来以后就交给邵冰打理了，以后还得请你多多关照君再来的生意啊。”

　　我正要开口答应，没想到邵冰又一次抢过了话头，笑着说道：“是啊是啊，海洋，以后君再来可就全靠你和梁大少那样的大豪客撑着呢。你可得常来给姐姐捧捧场，姐姐一定好好招待你。”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眼神里的精明却藏不住。

　　我心里有些不耐烦，但也不好直接发作，只是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好说，好说。”同时又看了一眼宝妈，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像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又不方便在这里说。我心里一动，随即拉着宝妈的胳膊，说道：“宝妈，我有几句话想跟你单独说，我们去包房里说吧。”

　　宝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好啊。”

　　邵冰见状，识趣地笑了笑：“你们聊，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生意。”说完，就转身走向了酒吧大厅。

　　我拉着宝妈走进了君再来，回到了刚才跟方美琳待着的那间包房。等包房的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闹，我就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就问道：“宝妈，难道你真的觉得接受龙龙了吗？你忘了，他可有艾滋病啊！”

　　我这话声音不大，但语气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之前宝妈跟我提起过龙龙有艾滋病的事情，当时他还很纠结，很痛苦，怎么才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就彻底下定决心要和龙龙一起出国定居了？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这个决定。

　　宝妈被我这话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赶紧伸出手捂住我的嘴，拼命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凑近我的耳边，小声说道：“海洋，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宝妈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担心我，我心里都明白。”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和疲惫。

　　“可宝妈都已经这个年纪了，折腾了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年轻的时候追求名利，追求刺激，可到了现在这个岁数，才发现那些东西都不重要。我想的就是找一个真心对我好、愿意陪着我的爱人，安安稳稳地共度余生。”

　　见我没有说话的意思，宝妈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龙龙是有艾滋病，这我知道，我也害怕过，纠结过。”宝妈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可不管怎么说，他是真心爱我的，他对我好，什么都听我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这就够了。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不容易，我不想再错过了。”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算了，就这吧，我也认命了。以后能和他在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至少我曾经拥有过真爱，也不算白活一场。”

　　我被宝妈这话搞得一时间无语，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我看着他脸上释然的笑容，心里忽然间五味杂陈。我原本以为他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做出这样不理智的决定，可现在看来，宝妈是真的想通了，也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就算再担心，也只能选择尊重。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包房里的沉默。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吓了我一跳。我猛地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让我的心脏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居然是浩然打来的！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刚才还在担心浩然会发现我和方美琳的合作，现在他就打电话过来了，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说，只是巧合？我心里又慌又乱，各种猜测在脑海里盘旋。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镇定了一下有些慌张的情绪，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很快，浩然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了过来。

　　“亲爱的，现在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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