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神山诡域

　　葬神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片被天地遗弃的诅咒之地。

　　尚未真正踏入其范围，一股蛮荒、死寂、令人心悸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与北疆常见的苍黄不同，这里的山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如同被干涸的血液浸透。植被稀疏扭曲，形态怪诞，不见飞鸟，不闻虫鸣，只有呼啸的风穿过嶙峋怪石，发出如同万千鬼魂呜咽的声响。

　　王禀显然对这片绝地心存极大的忌惮，他选择的是一条几乎被风沙掩埋、沿着山体裂缝蜿蜒的古老小径。据他所说，这是早年一些不要命的采药人或逃亡者踩出来的，能否通往狼牙泉，尚未可知。

　　“跟紧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要错！”王禀声音沙哑，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这里的流沙、毒瘴、还有那些看不见的裂缝，随时都能要人命！”

　　林知白紧紧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松软的砾石和沙土中。怀中的青铜残片仿佛与这片土地产生了某种共鸣，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他不敢分神，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和前方。

　　那名暗桩军官断后，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越往里走，光线越发昏暗。并非天色已晚，而是上空似乎常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带着硫磺气味的暗红色尘霾，将阳光过滤得如同血色。空气变得粘稠而灼热，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停！”王禀突然举手，示意停下。

　　前方出现了一片广阔的黑褐色沼泽，泥浆翻滚着诡异的气泡，散发出浓烈的腐臭。沼泽上空，飘荡着一缕缕若有若无的、色彩斑斓的雾气。

　　“是七彩毒瘴！沾上一点，皮肉溃烂，神仙难救！”王禀脸色难看，“绕路！”

　　他们试图从侧面绕过沼泽，却发现这片沼泽比想象中更大，几乎阻断了所有去路。而且，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松软，稍有不慎就会陷下去。

　　“校尉，这边！”暗桩军官忽然指向不远处一片相对坚实的、布满了白色碎骨的高地。

　　三人小心翼翼挪移过去。站在高地上，视野稍开阔些。林知白目光扫过那些碎裂的骨头，有人类的，也有各种野兽的，都被风化得厉害，不知堆积了多少岁月。

　　“看来……死在这里的人，不少。”王禀沉声道。

　　林知白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脚下的骸骨和周围的地形。他脑海中回忆着青铜残片上的纹路，又对照着眼前这片死亡沼泽。

　　“不对……”他喃喃道，“按照残片所示，狼牙泉应该就在这片区域附近……这沼泽……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他站起身，极目远眺。血色尘霾之下，沼泽对岸的远方，似乎有几座异常陡峭、如同犬牙般交错的山峰轮廓。

　　“王校尉，你看那边！”林知白指向那几座山峰，“像不像……狼牙？”

　　王禀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独眼眯起，仔细辨认了片刻，猛地一拍大腿：“他娘的！还真像！难道狼牙泉在沼泽对面？！”

　　可这片致命的毒沼，如何渡过？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林知白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他低头拨开碎骨和沙土，发现那是一块半埋在土里的、残破的石碑。石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污垢，但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刻痕。

　　他用水囊里的水小心冲洗掉一部分污垢，露出了下面几个扭曲的古篆字——

　　“阴阳逆，生死门。”

　　阴阳逆，生死门？

　　林知白心中一动，再次拿出青铜残片，对照着石碑和前方的沼泽。残片上代表河流（或许曾是水源）的凹槽，到了这片区域确实变得紊乱、交错，形成了一个类似漩涡的图案，而那个代表“狼牙泉”的圆点，恰恰位于这漩涡的中心偏左的位置！

　　“我明白了！”林知白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沼泽并非绝路，而是……一道门户！阴阳逆乱，生死交错！生路，就藏在这死地之中！”

　　他指着那片看似最危险、泥浆翻滚最剧烈、毒瘴也最浓郁的区域：“那里！漩涡之眼，偏左为生！那里可能有一条隐藏的路径！”

　　王禀和暗桩军官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片区域怎么看都是最致命的所在！

　　“修撰，你确定？这可不是凭猜测就能试的！”王禀语气严肃。

　　“残片指引，石碑为证！”林知白语气坚定，“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若不敢闯，就只能困死在此，或者原路返回，面对福王的屠刀和杨震山的背叛！”

　　王禀脸色变幻，看着那片死亡区域，又看了看手中紧握的刀柄，最终狠狠一咬牙：“妈的！赌了！怎么走？！”

　　林知白根据残片纹路和石碑提示，仔细计算着方位和步点。他指着沼泽边缘一处看似毫无异常、长着一簇枯死黑草的地方：“从那里开始，左三，右七，踏坎位，避离火……每一步都必须精准！跟我来！”

　　他深吸一口那带着毒瘴和腐臭的空气，率先向那片死亡区域踏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下，看似坚实的土地微微下陷，但并未塌陷！有戏！

　　王禀和暗桩军官屏住呼吸，紧紧跟上，严格按照林知白指示的方位和步点前进。

　　三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行走在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绝地。周围是翻滚的恶臭泥沼，头顶是斑斓的致命毒瘴，每踏出一步，都仿佛在叩响地狱的大门。

　　林知白全神贯注，脑中飞速运转，不断对照、修正着路线。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与伤口渗出的血水混合，但他浑然不觉。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纪。当林知白踏出最后一步，按照指示猛地向左前方一跃时，脚下传来的，不再是软烂的泥沼，而是坚硬的、略带潮湿的岩石！

　　他成功了！

　　他踉跄几步，稳住身形，抬头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王禀和暗桩军官也紧随其后跃出，同样僵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们已然置身于沼泽的对岸。身后依旧是那片死亡沼泽和血色尘霾，而身前，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一座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山谷入口呈现在眼前。谷内雾气氤氲，不再是外界的血色毒瘴，而是乳白色的、带着奇异清香的水汽。谷口两侧，是那两座他们远远望见的、形同狼牙的陡峭山峰，峰顶隐没在雾气中，散发着苍凉古老的气息。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谷口左侧的山壁上，赫然有一道清澈的泉水汩汩流出，在下方汇聚成一湾不大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水底铺满了五彩的卵石，与外界死寂的沼泽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狼牙泉！他们找到了！

　　然而，吸引他们目光的，并非这充满生机的泉水，而是泉水旁，那片明显经过人工修整的空地上，矗立着的景象——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岩石，而是一片断壁残垣！虽然被厚厚的苔藓和藤蔓覆盖，但仍能看出建筑的轮廓，风格古朴雄浑，绝非当代制式，甚至比大渊已知的任何前朝遗迹都要古老！一些残破的石柱上，雕刻着与青铜残片上类似的、早已失传的古老纹饰和符号！

　　这里，竟然存在着一处古老文明的遗迹？！

　　“龙兴之地……难道指的不是藏宝地，而是……这里？”王禀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

　　林知白心脏狂跳，他快步走到那片遗迹前，抚摸着那些冰冷粗糙、刻满岁月痕迹的石壁。指尖传来的触感，与怀中的青铜残片隐隐呼应。

　　他目光扫过，落在遗迹深处，一扇半塌的、被藤蔓几乎完全遮蔽的石门上。石门上方，有一个模糊的、与青铜残片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火焰长戟徽记！

　　前朝大周皇室！

　　这里，真的与大周有关！与那传说中的“龙兴之地”有关！

　　难道太祖皇帝的崛起，真的与这片遗迹，这个早已覆灭的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足以定鼎天下的秘密，就藏在这扇石门之后？

　　就在林知白心神激荡，准备上前探查那扇石门时，异变陡生！

　　“嗖！”

　　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不知从何处射来，目标直指林知白的后心！

　　“小心！”暗桩军官反应极快，猛地将林知白推开！

　　“噗！”弩箭深深扎入了军官的胸膛！他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箭杆，缓缓倒地。

　　“有埋伏！”王禀怒吼一声，长刀瞬间出鞘，将林知白护在身后，独眼凶光四射，扫视着雾气弥漫的四周。

　　林知白惊魂未定，看向倒在地上的军官，心中悲痛与愤怒交织。他抬头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是山谷上方，一片浓密的、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怪石林。

　　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带着戏谑和杀意，从石林后缓缓传来：

　　“林探花，王校尉，别来无恙啊。这‘龙兴之地’的风景，可还入得了二位的眼？”

　　雾气翻涌，数道身影缓缓从石林后走出。

　　为首之人，锦袍玉带，面容阴鸷，嘴角噙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冷笑。

　　赫然是应该在铁壁城外指挥大军的——

　　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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