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清风暗涌

　　金沙城的喧嚣与暗流并未因矿坑之变的暂时平息而减弱，反而因太华宗的偃旗息鼓和佛国使者团的微妙态度，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林清风等人深知此地已成是非旋涡中心，不宜久留。在林云岫伤势稍稳，江疏影元气略有恢复后，一行人便借着慧觉提供的隐秘路线，悄然离开了金沙城，向西漠与中原交界的另一处混乱之地——“风鸣隘”转移。

　　风鸣隘，顾名思义，是一座扼守风口、商旅往来频繁的关隘城镇。这里龙蛇混杂，消息灵通，同时也是各方势力渗透、交锋的边缘地带。悬镜山在此设有一处极为隐秘的联络点，正适合他们暂时隐匿，休养生息，并图谋下一步。

　　落脚点是一处看似普通的货栈后院，由两名伪装成伙计的悬镜山老弟子经营，忠诚可靠。

　　连日奔波激战，众人都已疲惫不堪。林清风闭关稳固修为，谢栖真带着手下弟子负责外围警戒与情报收集，林云岫和江疏影则留在内院静室中调息恢复。

　　静室之内，林云岫盘膝而坐，引导着重新凝聚的星辉之力温养着受损的经脉。星辉剑心经过此番极限催谷与生死磨砺，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对星辰之力的感应也愈发敏锐。她能感觉到，即便在这室内，亦有微不可察的星力自虚空垂落，融入己身。

　　她睁开眼，看向对面静坐的江疏影。几日调养，江疏影的气息平稳了许多，但那份源自琉璃重瞳使用过度及神魂受损的虚弱感，依旧如同薄雾笼罩着她。白纱静谧，遮掩了她所有的情绪，唯有那比往日更显苍白的唇色，透露出她并非真的安然无恙。

　　“疏影，”林云岫轻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你的神魂之伤……可需什么特殊药物或方法？我记得木隐前辈他……”

　　“不必。”江疏影打断她，声音清淡，“重瞳反噬，非药石可医，需以自身道境慢慢温养。”她微微偏头，“你的星辉之力，于净化外邪、稳固心神有奇效，此番……多谢。”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几乎微不可闻，但林云岫却清晰地听到了。她心中微微一暖，知道能让江疏影说出“谢”字，已是极为不易。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林云岫看着她，语气认真，“在黑水镇狱，在陨星海，在矿坑……每一次，都是你护在我身前。该说谢的是我。”

　　江疏影沉默了片刻，白纱无风自动了一下，并未接话，转而道：“你母亲留下的破障符，非同寻常。其中蕴含的破法真意，并非悬镜山传承。”

　　林云岫一怔，这是她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母亲早逝，父亲对此讳莫如深，她对自己的母系知之甚少。“爹从未细说过母亲的事，只知她姓‘慕’，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慕……”江疏影轻声重复了这个字，白纱之下，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或思索，“传闻上古有‘星族’，血脉特殊，能引动周天星力，但其踪缥缈，早已不显于世。那破障符的力量，隐隐与此相关。”

　　星族？林云岫心中震动。难道自己的星辉剑心，除了《镜心诀》与《星辰引》的缘故，还与母亲的血脉有关？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谢栖真的声音：“云岫，江师姐，有客人来访。”

　　客人？在这风鸣隘，他们还有何熟人？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走出静室。

　　来到前院，只见货栈简陋的厅堂内，除了谢栖真，还站着一位身着水蓝色锦袍、身姿曼妙的女子。她云鬓轻挽，面容姣好，一双凤眼流转间带着洞察世情的精明与慵懒，手中执着一柄团扇，轻轻摇动，正是曾在砾石城有过数面之缘的虞夫人！

　　只是，此刻她并非在“悲酥清风”酒肆，而是出现在了这风鸣隘的隐秘据点。

　　“虞夫人？”林云岫有些惊讶。

　　虞夫人团扇掩唇，轻笑一声，眼波扫过林云岫，最终落在她身旁的江疏影身上，那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带着几分探究，几分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江仙子，别来无恙？哦，瞧我这记性，如今该称你‘无锋止戈’道友了。”虞夫人语气带着熟稔，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江疏影白纱微侧，对着虞夫人的方向，声音依旧清冷：“虞夫人不在砾石城经营酒肆，何以纡尊降贵至此？”

　　“哎，生意人嘛，自然是哪里有风声，就往哪里凑。”虞夫人摇着团扇，款款走到一旁坐下，自顾自倒了杯凉茶，“金沙城那边闹出好大动静，太华宗灰头土脸，佛国使者团内部吵翻了天，我这消息要是再不灵通，这‘悲酥清风’的招牌也该砸了。”

　　她抿了口茶，目光转向林云岫，带着几分赞许：“林姑娘，哦不，或许该称你白露姑娘？当日在砾石城便觉你非池中之物，没想到竟真是悬镜山的明珠。矿坑那一战，干得漂亮。”

　　林云岫执礼：“虞夫人过奖。夫人此来，想必不只是为了夸赞晚辈几句？”

　　虞夫人放下茶杯，笑容收敛了几分，正色道：“自然。我此来，是受人所托，也是为了一桩旧事，给诸位送些消息，顺便……看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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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着，目光再次落回江疏影身上：“首先，是木隐前辈托我带来的口信。他与阁主已知晓你们近况，琼霄阁目前尚能支撑，但太华宗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们暂时无法分身前来相助，让你们一切小心，必要时可退回阁中。”

　　听到木青璇和木隐安好，林云岫和江疏影心中都稍稍一松。

　　“其次，”虞夫人继续道，“是关于那位了尘和尚。”

　　了尘？林云岫想起了是之前谢栖真说过救下她们便因他事离去的那位游僧。说来惭愧，近日得了尘大师屡次相助，都只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知何时才能当面道谢。

　　林云岫想着，便直接问道：“了尘大师如今在何处？”

　　虞夫人摇扇道：“那和尚行踪飘忽，我也不知他具体所在。但他前些时日，曾在我一处隐秘据点留话，说‘星陨非寂，魔念共生，欲破死局，需寻逆流之源。’”

　　星陨非寂，魔念共生？欲破死局，需寻逆流之源？

　　这话听得林云岫云里雾里，但见江疏影白纱微动，似乎若有所思。

　　“逆流之源……”江疏影轻声重复，“是指黑水镇狱的‘逆流泉眼’？”

　　“或许。”虞夫人不置可否，“那和尚说话向来喜欢打机锋，具体何意，还需你们自行参详。”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最后，是关于清微观那位……清微真人。”

　　林云岫立刻想起那个看似昏聩，实则深藏不露的老道，以及那个传递讯息的小道士。

　　“清微真人托我转告林姑娘，”虞夫人看着林云岫，“‘星辉初绽，前路迢迢，汝母之因，或系汝身之果。若遇迷障，可往北行，或见‘群星寂灭之地’，自有分晓。’”

　　汝母之因，或系汝身之果！群星寂灭之地！

　　林云岫心头巨震，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母亲的身份，果然与自己的星辉之力密切相关！那“群星寂灭之地”又是什么地方？

　　虞夫人说完，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消息已带到。此地不宜久留，我也该走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江疏影一眼，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江仙子……保重。”

　　说完，她身影一晃，便如一阵清风般消失在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厅内陷入沉寂。

　　谢栖真蹙眉道：“这位虞夫人，神出鬼没，消息灵通得可怕。她的话，可信几分？”

　　林云岫看向江疏影，她知道虞夫人与江疏影关系非同一般。

　　江疏影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她虽立场难明，但……从未害过我。消息，应是真的。”

　　木隐的叮嘱，了尘的机锋，清微真人的指引……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与母亲的身份、星族的传说、逆流泉眼、乃至太华宗的阴谋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更加庞大而复杂的迷雾。

　　林云岫感觉到，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巨大旋涡的边缘，而母亲留下的线索，以及自己身负的星辉之力，正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前路迢迢，群星寂灭之地……那究竟是终点，还是另一个起点？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走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在内室闭关的林清风，气息波动，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眼神更加深邃，显然修为恢复大有进展。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云岫身上，沉声道：“看来，我们有了新的方向。”

　　风暴并未停息，只是转向了更遥远、更未知的北方。而那条通往“群星寂灭之地”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未解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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