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星烬未冷

　　那掀开的眼缝之下，眸光是涣散的，如同蒙尘的星辰，失去了往日清冽璀璨的神采。只有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星芒，在瞳孔深处固执地闪烁，证明着意识的回归。

　　林云岫感觉自己仿佛沉在无尽深海之底，每一次试图思考，都引来神魂撕裂般的剧痛。身体空空荡荡，曾经奔流不息的星辉之力消失无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弱与冰冷。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头顶流转的七彩霞光，和一张凑得极近的、写满担忧与痛楚的绝美脸庞。

　　是……疏影？

　　她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指尖。

　　这细微的动作，却让守候在旁的江疏影身体猛地一颤。她立刻俯身，冰凉的手指紧紧回握住林云岫无力的手，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哽咽：“云岫……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那清冷的声线里透出的恐慌与脆弱，是林云岫从未听过的。她努力聚焦视线，想看清对方，却只捕捉到那双琉璃重瞳中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水光。

　　“我……没事……”她用尽力气，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气音，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她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别说话，保存体力。”林清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沉稳。他递过一杯早已准备好的、温润的灵液，由江疏影小心地、一点点喂入林云岫口中。

　　清凉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经脉。林云岫贪婪地吞咽着，意识也随之清晰了几分。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玉石上，而非温暖的雪橇，身下垫着厚厚的皮毛，身上盖着江疏影那件素白的外袍。而江疏影只穿着单薄的衣裙，跪坐在她身边，脸色甚至比她这个伤者还要苍白几分。

　　“外面……”林云岫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激烈战斗声，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敌人已退，栖真和冰芸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佛国的慧觉大师正在外面照应。”林清风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避重就轻，不想让她过多忧心。

　　林云岫松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江疏影身上。她看着对方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自责，心中一阵抽痛。她反手，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全部力气，轻轻回握了一下江疏影冰凉的手指。

　　“不……怪你……”她断断续续地说道，眼神温柔而坚定，“是我……自己……要做的。”

　　江疏影看着她虚弱却依旧试图安慰自己的模样，鼻尖一酸，猛地别过头去，肩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耸动。琉璃重瞳能看穿世间万千虚妄，却看不透这人世间最纯粹、最不计代价的守护之心。这份情谊，太重，重得让她几乎承受不起。

　　林云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对方微微颤抖的凉意。她知道，有些心结，非言语能解。

　　她尝试着内视己身。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荒原，布满裂痕，干涸萎缩。丹田之内，那原本如同星河旋涡般璀璨的星辉剑心，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核心处苟延残喘，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神魂更是如同破碎的琉璃，勉强粘合在一起，稍一触动便是针扎般的疼痛。

　　星辉近乎寂灭。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凉意。没有星辉之力，她与废人何异？又如何去帮助疏影，去对抗太华宗与那噬星古魔？

　　然而，当她心神沉入那点微弱的星火核心时，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同。那星火虽弱，却异常纯粹，仿佛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淬炼，褪去了所有驳杂，只剩下最本源的、与星辰共鸣的一点灵光。而且，在这琉璃净池祥和生机的滋养下，那点星火并非在持续衰弱，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速度，自行汲取着周围稀薄的星辰之力，顽强地维持着不灭。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未曾熄灭。

　　她重新睁开眼，对上江疏影转回来、依旧带着忧色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有力一些。

　　“需要……时间……”她轻声说，“会……好的。”

　　江疏影凝视着她眼底那不肯屈服的光芒，紧抿的唇瓣微微松开，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指尖再次流淌出温和的琉璃光华，更加小心、更加专注地渡入林云岫体内，不再试图强行点燃，而是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地滋养着那片荒芜的经脉与破碎的神魂，为那点不灭的星火，提供着最需要的支持。

　　林清风看着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心中感慨万千，悄然退开几步，将空间留给她们。他知道，云岫的恢复之路漫长而艰难，但只要有这份执念在，有江疏影和背后挚友同伴不惜一切的守护，便有无限可能。

　　洞窟内重归寂静，只有净池水波轻漾，霞光流转。一人昏迷初醒，虚弱不堪；一人倾力守护，眉宇含忧。星烬未冷，希望犹存。前路依旧黑暗漫长，但至少在此刻，这方小小的琉璃净土，为她们提供了喘息之机，与相互依偎的片刻安宁。

　　而洞窟之外，慧觉的诵经声低沉而祥和，如同为这艰难的重生，献上遥远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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