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百人之众

　　无线电里那声断续的“SOS”和“帝国”二字，像枚生锈的细刺，在林烬心头扎了十几天，越琢磨越硌得慌。毒蛇帮虽残暴，却不过是末世里一群抢食的饿狼，凭着一股子蛮劲乱撞；可“帝国”这个称谓，带着规整的秩序感和不容置喙的侵略性——能在废墟上撑起如此名号的势力，绝非散兵游勇，背后必然有严密的层级、充足的火力，甚至可能有一套足以裹挟人心的扭曲统治逻辑。

　　但这层悬而未决的外部阴影，反倒成了最有效的凝聚力黏合剂——未知的恐惧让每个幸存者都清晰意识到，散是沙，聚是墙。再加上每周都有通过三重审查的新人加入，在捕捉到信号的第十四天清晨，登记册上的数字终于稳稳跳到了“103”——78名正式成员，25名试用期新人，一个足以让基地站稳脚跟的体量。

　　一百人，在末世里是道足以改写生存概率的生死线。这意味着基地能组建三班倒的24小时警戒岗，能让耕种组、工坊、医疗组各司其职不脱节，甚至能抽出五人编队的武装搜集小队——不再是“守着等死”，而是有了“主动求生”的底气。林烬摩挲着登记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指尖划过那些带着体温的字迹，突然拍板：“办个庆祝仪式，杀两头养殖的肉兔，让厨房蒸两笼杂粮馒头，给大伙解解馋！”

　　傍晚的夕阳把仓库顶的铁皮染成暖橙，连带着周围的断壁残垣都柔和了几分。中央空地被彻底清扫出来，六盏从报废卡车拆下来的大灯串联在柴油发电机上，王虎按下开关的瞬间，“啪”地一声，强光刺破橘红色的暮色，把空地照得亮如白昼，连墙角砖缝里的苔藓都看得清。没有执勤任务的人全聚了过来，负责无土栽培的老花匠拄着拐棍，被两个年轻人搀扶着站在前排；几个孩子绕着人群跑闹，衣角带起的风里，都飘着厨房飘来的兔子肉香气——这是末世三年来，基地最鲜活的一次热闹。

　　台前是用八个弹药箱搭的简易台子，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那是从废弃学校捡来的国旗边角料。林烬站在中间，左右依次是护卫队长王虎、工坊主管李振国、耕种组组长赵明、医疗组负责人陈宇，最边上是周启明——这两周他不仅24小时守着无线电监听，还帮工坊修好了两台报废的潜水泵，彻底成了基地的技术支柱，可站在台上时，手还下意识攥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衣角，指节都捏得泛白，透着技术人不常登台的拘谨。

　　台下的人脸各有故事：最早跟着林烬从丧尸围城里冲出来的老伙计，脸上带着熟稔的自豪，下意识挺直了腰；工坊里的铁匠张叔，手掌还沾着黑亮的铁屑，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两颗泛黄的牙；三个刚通过审查的年轻人，缩在人群后排，手里攥着刚领到的粗布巾，眼睛里满是新奇与忐忑；连那个总闷在医疗室的女医生苏婉，都难得卸了口罩，露出嘴角的浅梨涡，悄悄和旁边的护士说着话。

　　林烬走到台沿，双手按在冰凉的箱面上。喧闹瞬间静了下来，一百多道目光聚在他身上，像追着光的飞蛾。他抓起临时接的扩音器——那是周启明用旧收音机改装的，试音时“滋啦”响了两声，此刻却异常清晰。

　　“各位‘曙光’的兄弟姐妹们！”林烬的声音裹着晚风传出去，扩音器里带着轻微的颤音，却格外真切，“今天我们庆祝的不是‘103’这个冰冷数字，是我们自己——庆祝我们没在尸潮里沦为怪物的口粮，没在零下十度的寒冬里冻成硬邦邦的冰棍，没在资源争夺里变成红着眼的疯子！”

　　人群里有人低笑，笑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酸涩，却也透着踏实。林烬抬手指向身后：“你们看那堵三米高的砖墙，是王虎带着护卫队顶着丧尸的抓咬，一砖一瓦砌起来的，墙根下埋着的铁丝网，是弟兄们从高速路护栏上拆的；看那片绿，是赵明带着耕种组蹲在油灯下，把发霉的种子一颗颗挑出来催芽，现在每天能收两斤青菜；看这亮着的灯，是李振国拆了五台报废汽车的发电机，连夜改装才弄出的供电系统；还有周师傅修的无线电，让我们知道——远方，还有人活着！”

　　每指一处，人群就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掌声跟着响起来，一波盖过一波。被点到名的王虎用力挺了挺胸，肩章上的布条徽章格外显眼；赵明搓着满是老茧的手，嘿嘿地笑；周启明耳根子红得更厉害，悄悄往陈宇身后挪了半寸，却在接触到陈宇鼓励的眼神后，又悄悄挺了挺背。

　　“我们以前是什么？是老师，是农民，是工人，是学生。现在呢？”林烬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是‘曙光’！是在废墟里种粮食、造灯火、守着彼此的家人！”

　　“有人说末世就得抢、就得杀，谁拳头硬谁说话！可我们‘曙光’偏不！”他攥紧拳头，扩音器里传出轻微的电流声，却更添几分力量，“我们靠团结挡尸潮，靠劳动换粮食，靠规矩守公平！工坊的张叔上周焊锄头时烧穿了铁板，没人骂他浪费材料，李振国当场递来新铁板：‘多试两次才顺手’；刚加入的小李子第一次跟着搜集队出去就摔断了腿，陈宇带着医疗组守了他三天三夜，连省着用的抗生素都给用上了；就连新来的三个娃，我们没让他们饿过一顿，还分了干净的棉服——这才是‘曙光’！是有人情味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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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彻底沸腾了！张叔红着眼眶拍着大腿，铁屑蹭在裤腿上都没察觉；苏婉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嘴角却扬着笑；连后排那三个拘谨的年轻人，都攥紧了拳头，跟着人群喊起来。掌声像闷雷滚过空地，有人喊“林首领说得对”，有人喊“跟着林队干”，最后汇成整齐的声浪：“曙光！曙光！”

　　林烬抬手压了压，等喧闹稍歇，声音沉了下来，却更有力量：“今天的馒头管够，兔子肉每人都有份。但我得说句实话——这不是结束，是开始。我们要修更结实的墙，种更多的粮，还要靠周师傅的无线电，找到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

　　“为了家园！为了曙光！”他挥起手臂。

　　“为了家园！为了曙光！”一百多人跟着喊，声浪撞在仓库的铁皮顶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孩子们举着杂粮馒头蹦跳，馒头上还沾着点兔子肉的油星；老人互相递着腌菜，眼里闪着泪光；连最沉默的护卫队员，都难得露出了笑容，拍着身边同伴的肩膀。厨房端上蒸好的兔子肉时，热气裹着香气飘出很远，岗楼里执勤的人探出头，朝着空地喊了声“好香”，引来一片笑声。

　　直到深夜，人群才渐渐散去，地上留着啃干净的骨头和揉皱的油纸。林烬正和李振国蹲在地上，借着大灯的光看工坊扩建的草图，王虎突然从仓库立柱的阴影里走出来，刚跟护卫队的小伙子们碰杯时的笑纹还没消，可眼底已经凝了层霜。

　　“林队，得跟你说个事。”他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今天三组去东郊侦查，回来报说——方圆十公里能搜的地方，全空了。”

　　林烬的动作顿住：“什么意思？”

　　“东郊那三个小超市，货架早被我们搬得只剩铁皮框架；周边民居的地窖挖遍了，连埋在地下的腌菜缸都翻了出来，空的；就连国道旁的加油站，废油桶都翻了三遍，连点能烧的油渣都没剩下。”王虎的声音压得更低，“要想找粮、找零件，只能往城西的‘万家福’大商超去——可那地方离上次发现的尸群不到两公里，而且规模大，保不齐还有其他拾荒队守着，凶险得很。”

　　林烬抬头看向夜空，月亮躲在云层后，只有几颗星星亮着。庆祝的余温还在指尖，可现实的寒意已经裹了上来——一百人的口粮，像座无形的山，压在了“曙光”的头顶。更别提那声来自远方的“SOS”，和那个藏在暗处的“帝国”。

　　他攥紧了手里的登记册，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欢庆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露出来的，是末世真正的獠牙——一边是一百张嘴要喂饱的生存重压，一边是远方“帝国”的模糊阴影，还有城西那片藏着未知危险的商超废墟。这百人之众的“曙光”，才刚走到真正的考验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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