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摸骨识人

　　云锦城的宵禁，总算是解除了。

　　街面上的人气渐渐恢复了些，但空气里弥漫的那股紧张和压抑，却没那么容易散去。

　　江湖上的风声，比城里的官差跑得更快。

　　一个惊天消息如同插了翅膀，飞遍了大街小巷——水云派被灭门了！

　　据说紫麟卫赶到的时候，水云派上下，包括掌门陆明渊在内，全都死绝了。

　　更瘆人的是，陆明渊这位成名已久的高手，被发现时，竟然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

　　这消息让刚刚恢复些许生气的云锦城，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间客栈里，依旧是门可罗雀。

　　阿七无精打采地趴在柜台上，看着外面稀稀拉拉的行人，嘴里叼着根草茎，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

　　张子墨还是老样子，捧着他的宝贝书卷，摇头晃脑。

　　就在这时，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中等身材，穿着一身半旧不旧的青布道袍，手里擎着一杆幡子，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神算子”。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幡子往旁边一靠。

　　阿七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拖着步子走过去，有气无力地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同时，他看到那幡子上的字，忍不住扭头冲着柜台方向的张子墨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用口型比划：“刚开张，就来这么一位……”

　　他那点小心思还没嘀咕完。

　　那算命先生头也没抬，慢悠悠地开口了，声音带着点沙哑：“小二哥。”

　　“在人背后嚼舌根，你就不怕……折了口福？”

　　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端起桌上的粗瓷茶碗，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阿七被抓了个现行，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更多的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嘿嘿一笑，凑上前去，也不招呼了，反而一屁股坐在了算命先生对面，用下巴指了指柜台后的张子墨。

　　“嘿，老先生，既然你这么神，那你给看看。”

　　“这书呆子，以后能不能考上状元？”

　　阿七也就是随口一问，图个乐子。

　　没想到那算命先生闻言，竟然真的放下了茶碗，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仔细朝着张子墨的方向打量过去。

　　片刻之后，他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变得有些凝重。

　　“这位小友，能否请过来一叙？”

　　张子墨正读到“学而时习之”，被打断很是不悦。

　　他素来不信这些江湖术士的鬼话，皱着眉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荒谬！”

　　“哎呀，去看看嘛，又不要钱！”

　　阿七不由分说，连拉带拽，硬是把张子墨从柜台后面拖了出来，按在了算命先生这桌的凳子上。

　　张子墨一脸不情愿，嘴里还嘟囔着“斯文扫地”。

　　算命先生也不在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子墨的脸，从额头看到下巴，看得张子墨浑身不自在。

　　他越看，脸上的神情越是变幻不定，似乎有些惊疑。

　　随即，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小友，可否让老朽看看手相？”

　　张子墨本想拒绝，但被阿七死死按住，只好伸出了手。

　　算命先生捏着张子墨的手腕，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念念有词，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过了好半晌，他才松开手，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恭喜小友，贺喜小友！”

　　“观你面相，印堂发亮，天庭饱满；再看手相，文运昌盛，掌有官印。”

　　“老朽敢断言，小友前途似锦，区区状元功名，不过是探囊取物！他日必定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这话不管真假，说得张子墨脸上倒是有些发热。

　　虽然不信，但好话谁不爱听？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摸出几文钱，放在桌上：“先生谬赞了。”

　　说完，便起身回到了柜台，继续看他的书，只是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阿七一看张子墨都有“状元之才”了，顿时心痒难耐，连忙凑到算命先生面前，一脸期待地搓着手。

　　“先生，先生！那我呢？我呢？”

　　“你看看我，能不能成为一代大侠？就是那种行侠仗义，威震江湖的大英雄！”

　　算命先生刚刚给张子墨看完相，似乎耗费了不少心神，脸色有些苍白。

　　他端起茶碗喝了口水，这才转过头，看向一脸兴奋的阿七。

　　算命先生的目光落在阿七脸上，起初只是随意一瞥，但随即，他的眼神凝固了。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景象，他端着茶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一丝惊疑悄然爬上他疲惫的脸庞。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再次仔细打量阿七，那惊疑迅速转为凝重，最后化为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与某种深刻忌惮的复杂神色，呼吸也随之微微急促起来。

　　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阿七的手腕，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力道竟不似一个寻常老者。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阿七的掌纹，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阿七的脸，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恐惧。

　　“小……小友……能否……让老朽摸摸你的脸？”

　　阿七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摸脸？”

　　他一脸疑惑。“你刚才给那书呆子看相，也没摸脸啊？怎么到我这儿，就要动手动脚的？”

　　算命先生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了一下剧烈起伏的心绪。

　　“咳……寻常面相观气色，非常之相需触骨。”算命先生眼神复杂地看着阿七，“小友骨骼清奇，非同一般，若想探寻那‘大侠’之命数深浅，老朽需亲手一探究竟，方能断言。”

　　一听到“大侠”，阿七的眼睛果然亮了，当大侠可是他的终极梦想！他挠了挠头，虽然觉得摸脸有点怪，还是挺起胸膛，故作豪爽地说：“嘿，行吧！老先生你可得看准点，我这大侠梦就靠你了！”

　　得到阿七的同意。

　　算命先生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谨慎，开始触摸阿七的脸颊，从眉骨到颧骨，再到下颌……

　　他的手指每移动一分，脸上的惊骇之色就浓重一分。

　　眼神里的光芒越来越盛，也越来越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存在于世间的东西！

　　突然！算命先生的手指仿佛碰到了烧红的烙铁，猛地缩了回来！他几乎是弹跳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向后踉跄，撞翻了椅子，“哐啷”一声在寂静的客栈里格外刺耳。

　　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阿七，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脸上血色尽褪，那神情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一种看到了颠覆认知之物的极致骇然。

　　那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恐惧，还有一丝……敬畏？

　　“你……你……”

　　他指着阿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阿七彻底搞懵了，吓得他往后一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喂！老先生！你……你干嘛啊！”

　　算命先生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他惊恐地扫视了一眼四周，连自己吃饭的家伙——那杆“神算子”的幡子都不要了，转身就朝着客栈大门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那速度，竟不像个上了年纪的先生，脚步踉跄却异常迅捷，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门口。

　　“哎！你的东西！”

　　阿七反应过来，连忙抓起桌边的幡子，追到门口大喊。

　　可那算命先生头也不回，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的人流中，只留下一个惊慌失措的背影。

　　阿七举着幡子，愣在门口，满头雾水。

　　“搞什么飞机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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