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青龙再现

　　李大刚那惊天动地的一跤，可真没白摔。

　　不出两日，云锦城大街小巷的说书先生，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新段子《香蕉皮戏耍铁臂神拳》火爆上演，主角自然是那位“倒霉透顶”的李大侠。

　　连带着，“有间客栈”这四个字，也跟着添了几分邪性。

　　原先只是觉得这客栈古怪，如今，不少暗中盯着的人，心里都开始犯嘀咕。

　　这水，怕不是一般的深，而是深不见底，底下还藏着专绊英雄好汉的香蕉皮。

　　这日午后，阳光依旧，张子墨提着菜篮从西市回来。

　　脚步却比平日沉重了几分，眉头也锁着。

　　街角，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与人起了口角，嗓门一个比一个粗。

　　其中一人挥舞手臂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手腕。

　　上面，一抹狰狞的青色龙纹一闪而过。

　　张子墨的脚步猛地一顿，菜篮子险些脱手。

　　那图案，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暗房。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起，直冲天灵盖。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他喘不过气。

　　回到客栈，账房里，算盘珠子在他指尖下噼啪作响，却总也拨不对数。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哎，不对不对，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他额角渗出细汗，平日里张口就来的圣贤书，此刻像是被浆糊黏住了舌头。

　　“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今日这账目，怎地越算越乱，莫非真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地错将下去不成？”

　　他放下算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柜台后的唐不二，正剔着牙缝，眼皮半睁半闭，像是没睡醒的猫。

　　实则，张子墨那点不对劲，早被他瞧了个一清二楚。

　　“哟，子墨，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惯常的调侃。

　　“莫不是西市那卖豆腐花的小西施，终于被你的‘子曰诗云’打动，偷偷往你菜篮子里塞了定情信物？”

　　“瞧你这魂不守舍的德行，算盘珠子见了你都得绕道走，生怕被你带跑偏了。”

　　张子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脸色却依旧不大好看。

　　他犹豫再三，还是压低了声音。

　　“老板，我……我今日出外，好像瞥见了一些……一些图案。”

　　他声音有些发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

　　“很模糊，像是……像是小时候噩梦里反复出现的东西。”

　　“具体的，怎么也想不起来，就是心里头堵得慌，像压了千斤巨石，喘不过气。”

　　唐不二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他从柜台后绕出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张子墨肩上。

　　“啪！”

　　张子墨被拍得一个激灵，差点从算盘珠子上蹦起来。

　　“哎呀，多大点事儿，瞧把你吓的，脸都白了！”

　　“来来来，喝杯胖爷我私藏的雨前龙井，好好压压惊。”

　　说着，他从旁边茶几上拎起一把缺了嘴的茶壶，给张子墨倒了满满一杯。

　　水温嘛，也就比冰块热乎那么一点点。

　　张子墨端着“珍茗”，哭笑不得。

　　“看你这丢了魂的样儿，今儿个的账本，怕是又得重算一遍了。”

　　唐不二摸着下巴上的八字胡，一脸“痛心疾首”。

　　“罚！必须重罚！今晚的碗，你包了！外加后院那几只越来越猖狂的肥耗子，也一并给胖爷我清干净了！”

　　“尤其是那些鬼鬼祟祟，专爱在夜里活动，尾巴上还可能带点不干净颜色的！”

　　他这话，前半段是对着张子墨，后半段，声音却不高不低地飘向了后厨。

　　张子墨被他这么一通插科打诨，加上这熟悉的“罚单”，心头那股莫名的郁气倒是散了不少。

　　他苦笑着将那杯“凉茶”一饮而尽，认命地准备接受惩罚。

　　片刻后，后厨深处，传来几下极有节奏的剁肉声。

　　咚，咚咚，咚——咚。

　　沉稳，而有力。

　　随后，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油烟与锅铲交鸣。

　　夜色，如同浓墨，迅速吞噬了云锦城的最后一丝光亮。

　　唐不二那句看似随意的“提醒”，却像一颗投入暗潭的石子，激起了看不见的涟漪。

　　城西，紫麟卫临时驻地。

　　顾惊鸿端坐案后，手中捏着一份密报，正是关于青龙帮在城内活动的蛛丝马迹。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寒意凝结。

　　手指在冰冷的梨花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传令。”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即刻起，全城戒严。加强对各路江湖人士的盘查，特别是那些形迹可疑、身份不明的外来者。”

　　“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上报。”

　　他顿了顿，补充道。

　　“若有反抗，或试图逃窜者……”

　　“格杀勿论。”

　　冰冷的四个字，让帐内侍立的亲卫心头一凛。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紫麟卫的操控下，于云锦城的夜色中悄然收紧。

　　街面上的巡逻队，也比往日多了数倍，甲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有间客栈。

　　早已打烊。

　　前堂一片漆黑，只有几盏防风的马灯在角落里投下昏黄的光晕。

　　阿七的鼾声从楼上传来，抑扬顿挫，颇有几分梦中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

　　张子墨辗转反侧了半夜，脑子里一会儿是青色龙纹，一会儿是唐不二那张笑眯眯的脸和堆积如山的碗碟，终于扛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唐不二独自坐在柜台后，面前摆着一壶冷透了的粗茶。

　　他没有点灯，任由窗外稀疏的月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油腻的柜面，发出轻微的“叩叩”声，与远处的更鼓声遥相呼应。

　　夜，越来越深。

　　突然。

　　客栈后院的木门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急促无比的敲击声。

　　“笃…笃笃……”

　　那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像是一根针，狠狠扎在人的耳膜上。

　　紧接着，是一个沙哑到几乎变了调，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嗓音，其中混杂着血腥气与急促的风声：“快……快开门……是……是‘青’……他们……追来了……咳咳……”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疲惫、绝望，以及强行压抑的痛楚与一丝未尽的警告。

　　唐不二敲击桌面的手指，猛然顿住。

　　他那双平日里总是眯缝着的眼睛，骤然睁开，一道骇人的精光一闪而逝。

　　原本慵懒散漫的气息，也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声音……

　　是老周！

　　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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