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掌柜生意经

　　清晨的阳光，像碎金子一样，懒洋洋地洒在有间客栈的院子里。

　　阿七饿得双眼发绿，前胸贴着后背，正有气无力地摆着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

　　双腿微屈，双手平举，活像一只被摁在沙滩上晒太阳的老乌龟。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每一个口型都浸透了对某个无良掌柜最恶毒的诅咒。

　　廊下，张子墨手捧一卷《论语》，正摇头晃脑地品读。

　　看到阿七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口劝道：“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阿七，饿肚子虽是苦楚，亦可磨练心性，是为修行。”

　　阿七闻言，虚弱地翻了个白眼。

　　“子墨兄，你倒是先给我找点精米细脍来啊！”

　　“吱呀——”

　　客栈里间的房门开了。

　　唐不二打着哈欠，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走了出来，那只胖手里，还掂着昨夜从阿七那“充公”来的鬼头刀。

　　看他那副盘算的神情，像是在估摸这块废铁能换几斤好酒。

　　他伸手，刚要去推那扇已经碎成两半的门板，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堵上了三条壮汉。

　　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眼神不善，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院内。

　　为首那人嗓门如同破锣，嗡嗡作响：“哪位是击败了‘断魂刀’王霸的武林侠会会主？我‘劈山斧’李四，特来讨教！”

　　唐不二非但不慌，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里，反而“唰”地一下，亮起了看到银子时才有的光。

　　这哪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挑战者。

　　这分明是三座会走路、会说话、还会主动送上门的金山！

　　他脸上那副睡不醒的慵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热情。

　　他亲自将三人迎了进来，脸上的笑容比外面初升的太阳还要灿烂。

　　“哎呀，三位英雄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比熟练地从柜台下摸出那把油光锃亮的算盘。

　　“噼里啪啦——”

　　算盘珠子在他胖乎乎的手指下，打得如山涧流水，清脆悦耳。

　　“挑战嘛，可以，完全没问题！”

　　“不过咱们亲兄弟明算账，先小人后君子，把账目说道说道。”

　　“挑战我家阿七，乃是挑战当今武林侠会的会主，这得出场费，不多，十两。”

　　“三位英雄远道而来，总得喝口茶水润润喉吧？茶水费，一位一两，共三两。”

　　“待会儿这拳脚无眼，万一打起来，我这地砖啊、桌椅啊，难免磕磕碰碰，缺个角少个棱的，这叫场地磨损费，五两。”

　　三个五大三粗的挑战者，彻底被唐不二这套闻所未闻的骚操作给整懵了。

　　江湖上挑战，不都是一声吼，然后就开打吗？怎么到这儿，还得先交钱？

　　其中一个脾气最爆的，脸上横肉一抽，怒道：“你这死胖子想钱想疯了？我看你是皮痒了，找打！”

　　他说着，砂锅大的拳头就要扬起来。

　　唐不二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将手里掂着的鬼头刀，轻轻往前一递。

　　动作轻飘飘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那厚实的刀背，却不偏不倚，稳稳地搭在了那汉子即将发力的肩膀上。

　　刹那间，那汉子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当头压下，半边身子瞬间酸麻，动弹不得，额头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这才惊恐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满脸市侩、身材臃肿的胖子，是个他根本惹不起的恐怖存在！

　　唐不二笑眯眯地收回刀，仿佛刚才只是友好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高声宣布：

　　“为了体现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以及彰显我‘有间客栈’的专业性与权威性，所有挑战者，都必须参加由本店独家举办的——‘有间客栈第一届武林争霸预选赛’！”

　　“报名费，十两银子一位，童叟无欺，概不赊账！”

　　院子里，饿着肚子的阿七，眼睁睁看着唐不二三言两语，就把本该是冲着自己来的天大麻烦，变成了一门可以稳定创收的独家生意。

　　他心里又气又无奈，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卖了之后，还傻乎乎帮着掌柜数钱的绝世大白痴。

　　唐不二动作麻利地将收来的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揣进怀里，那满足的表情，像是多活了十年。

　　然后，他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肉丝面走了出来，稳稳地放在了阿七面前。

　　碗里的肉丝堆得像座小山，碧绿的葱花点缀其间，浓郁的肉香混着酱香，霸道地往鼻子里钻。

　　阿七的眼泪差点当场就流了下来。

　　他刚拿起筷子，准备风卷残云，唐不二慢悠悠的声音飘了过来。

　　“这是你今天的午饭和晚饭，省着点吃。”

　　“吃完好好打，要是打赢了，晚饭给你加个蛋。”

　　张子墨在一旁默默心算，掌柜的毛收入三十两，扣除这碗面的成本和预估的加蛋钱，净赚二十五两有余。

　　他不由得抚掌赞叹：“掌柜的，真乃经商奇才也！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掌柜此举，可谓是商战之至高境界啊！”

　　第一个交了钱的挑战者，“劈山斧”李四，满脸不情不愿地走上了客栈门口那片空地充当的“擂台”。

　　他刚拉开架势，准备动手。

　　柜台后的唐不二，像是为了“维持现场秩序”，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令牌。

　　那令牌通体漆黑如墨，不知是何材质，入手冰凉。

　　他就那么随意地放在手里抛接着，像是在把玩一枚普通的铜钱。

　　令牌在晨光下，偶尔折射出一种幽冷深邃的光泽。

　　李四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枚令牌。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紧接着，那张横肉丛生的脸，像是白日见了索命的恶鬼一般，血色褪尽，变得惨白无比！

　　“啊——！”

　　他发出一声根本不像人能发出的、饱含极致恐惧的尖叫。

　　什么挑战，什么面子，什么武林高手的尊严，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街角，仿佛身后正有看不见的阎王在追。

　　那十两银子的报名费，竟是连提都不敢再提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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