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砍价学问

　　王老虎被唐不二这套歪理邪说绕得一愣一愣，他本是街头混混，昨天刚凑了两个人，扯了“三河帮”的大旗，想学着话本里的好汉出来闯荡一番事业，哪儿见过这种阵仗。

　　他觉得对方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为了证明自己这五十两银子不是白要的，王老虎把心一横，对着身后的小弟一挥手。

　　“去，把街口王麻子家门口那块垫脚石给老子搬过来！”

　　两个瘦猴跟班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嘿咻嘿咻地抬着一块半人高的青石板回来，往客栈中央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跳了一下。

　　王老虎深吸一口气，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搓了搓，然后扎开马步，运足了气。

　　“小的们，给老板开开眼！瞧瞧咱三河帮的硬气功！”

　　他大吼一声，抡圆了胳膊，一拳砸向青石板。

　　“嘿！”

　　预想中石屑纷飞的场面没有出现。

　　只听见“噗”的一声，像是砸在了一块湿牛皮上。青石板纹丝不动。

　　王老虎那只独眼猛地睁大，脸瞬间从酱紫色憋成了猪肝红，紧接着，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今天没……没吃饱，状态不好……”

　　唐不二摸着自己圆滚滚的下巴，像个经验老到的估价师，围着那块青石板转了一圈，又敲了敲。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给出了自己的专业点评。

　　“嗯，勇气可嘉，精神值得鼓励。但从表演效果来看，力道明显不足，缺乏观赏性，而且后续还有自我伤害的风险。”

　　他伸出五根肉乎乎的手指晃了晃。

　　“我看，你这‘平安’，最多值这个数。”

　　王老虎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喘着气问：“五……五十两？”

　　“五两。”唐不二的语气不容置疑。

　　“老板，五两都给多了！”阿七在旁边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他那石头我看着都像空心的！要不我来试试？”

　　王老虎一张脸涨成了茄子。

　　“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张子墨不知何时已经取来了纸笔，在柜台上一本正经地铺开，“既然是买卖，便当有契约为证。我来为三位草拟一份‘安保服务协议’，以明权责。”

　　他提笔就写，嘴里还念念有词：“甲方，有间客栈。乙方，三河帮。服务内容暂定为：驱逐三丈内闲杂人等。若遇不可抗力之江湖仇杀、天灾人祸、官府查封，乙方概不承担任何赔偿责任……”

　　王老虎凑过去一看，只见纸上满是蝇头小楷，各种之乎者也，还有些字他压根就不认识，看得他头晕眼花，感觉自己的脑子比那块青石板还实诚。

　　唐不二见火候差不多了，笑眯眯地走上前，一巴掌拍在王老虎的肩膀上。

　　“老王啊，你看，我这伙计是个读书人，讲究。咱们也别整那些虚的了，谈点实际的。”

　　他把王老虎拉到一边，开始了他的砍价艺术。

　　“五十两，那是行业龙头价。你这‘三河帮’，昨天刚成立的吧？品牌价值几乎为零。人员配置，就你们仨，人力成本撑死了一天一百文。风险评估，就你们这身手，遇到个硬茬子，还得我给你们出医药费。这都是成本啊！”

　　“我给你算算，去掉门板的赔偿五两，你这表演的辛苦费，我再给你加二百文。零零总总，我吃点亏，给你凑个整。”

　　唐不二伸出一只手掌。

　　“每月五百文，外加每天三顿工作餐，管饱！不过，仅限素菜，想吃肉得另外加钱。”

　　王老虎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收保护费的，是来应聘的。而且薪水待遇还被压榨到了极限。

　　他想发火，可看看厨房门口那个提着剔骨刀的厨子，再看看这个满嘴歪理的胖老板，那股子火怎么也发不出来。话是自己说出口的，现在骑虎难下。

　　他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行！”

　　“好！爽快！”唐不二一拍手，当即拍板，“既然合同签了，那就得干活。看见没？”

　　他朝着街对面一个墙角努了努嘴。

　　那里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无赖，正是有间客栈的常客，出了名的白吃白喝专业户——滚刀刘。

　　“那是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把他给我赶走，让他以后别再出现在我客栈门口。干好了，今天这顿饭，就算你们的投名状。”

　　王老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虽然这钱少得可怜。

　　他带着两个小弟，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了过去。

　　三人刚把滚刀刘围住，还没来得及开口放狠话。

　　那滚刀刘眼皮一翻，直接往地上一躺，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嘴里还凄厉地大喊：“打人啦！三河帮仗势欺人，当街行凶，打死老实人啦！天理何在啊！”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瞬间吸引了半条街的目光。

　　王老虎三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滚刀刘一看他们怂了，骂得更起劲了，从他们祖宗十八代骂到他们缺德冒烟，词汇之丰富，逻辑之清晰，骂得王老虎三人狗血淋头，面红耳赤。

　　最后，三人只能在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中，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唐不二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全是“我就知道你们不行”的失望表情。

　　他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小锭碎银，随手丢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算了，看你们也挺可怜的。这是这个月的定金，先拿着。”

　　他重新瘫回太师椅，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明天再来。记住，活要是再干不好，双倍赔我精神损失费！”

　　王老虎三人如蒙大赦，抓起银子，头也不回地跑了，连那扇破门都忘了要钱。

　　客栈里恢复了平静。

　　阿七凑到唐不二身边，满脸不解。

　　“老板，你真要雇这几个废物啊？五百文那也是钱啊！”

　　唐不二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那双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深邃的光。

　　“我花五百文，买的不是保护。”

　　他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抹旁人看不懂的笑容。

　　“我买的，是他们的底细。这云锦城，什么时候轮到这种连滚刀刘都搞不定的货色，也敢出来开帮立派收钱了？”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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