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金元宝还没捂热

　　安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大堂里，那三枚静静躺在柜台上的金元宝，仿佛三轮小太阳，将所有人的目光和魂魄都吸了进去。

　　阿七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哈喇子都快流到下巴上了，他活了快二十年，见过最大的钱就是唐不二藏在柜台底下的那几锭碎银子，金子？那都是说书先生嘴里的东西。

　　“掌……掌柜的……”阿七的声音都在发颤，“这……这玩意儿，真是金子？”

　　张子墨也呆立在原地，他不是没见过钱，但此刻他想的却不是这金子的价值。他反复咀嚼着安福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李将军一生，金戈铁马，不应以白银论之。”

　　那位公子，竟是用这世间最贵重之物，来祭奠一位千年前不得志的将军。这份心境，这份手笔，早已超脱了金钱本身。这是何等的悲怆，又是何等的敬意！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几日所讲，值了！

　　唐不二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个饿虎扑食冲过去，而是深吸一口气，挺了挺他那圆滚滚的肚子，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姿态，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挪到柜台前。

　　他的手在自己那身油腻的衣衫上使劲擦了擦，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凡尘俗气，会玷污了这神圣的金元宝。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轻轻地，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触碰到了其中一枚金元宝。

　　那冰凉而又沉甸甸的触感，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嘶——”唐不二舒服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肥肉幸福地抖动起来。

　　他一把将三枚金元宝全都捞进怀里，紧紧抱着，那表情，活像一头护食的野猪。

　　“都傻站着干什么？没见过钱啊？”他抱着金元宝，环视一圈，最后目光火热地落在张子墨身上，“秀才！不，张先生！看见没有？这就叫艺术的价值！你的口水，哦不，你的才华，现在是按金子算的了！”

　　阿七终于回过神来，他凑到唐不二身边，眼睛放光，搓着手说：“掌柜的，这一个金元宝，能换多少银子？能买多少个烧鸡？”

　　“滚蛋！”唐不二一巴掌把他拍开，“俗！太俗了！这是艺术！能用烧鸡衡量吗？”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抱着金元宝，嘿嘿傻笑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一两黄金十两银，这一个少说也有十两重，三个就是三百两白银……发了，发了……”

　　张子墨看着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掌柜的，公子今日情绪激荡，以金相赠，并非是为赏赐，而是……”

　　“我懂，我懂！”唐不二大手一挥，打断了他，“他是为了表达对李将军的敬意嘛！但敬意归敬意，金子归金子。金子到了我手里，那就是我的敬意！你放心，回头我逢年过节，一定多给李将军烧两柱香，感谢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保佑咱们客栈发大财！”

　　这番歪理，听得张子墨直翻白眼，索性闭嘴不言。跟这胖子，实在没什么道理可讲。

　　当晚的饭菜，丰盛得不像话。

　　老周不知是不是也受了金元宝的刺激，居然破天荒地做了一道“佛跳墙”的简易版，虽然没有那些山珍海味，但用料也是实打实的鸡鸭肘子，炖得汤浓肉烂，香气把整个客栈都给浸透了。

　　“吃！都给老子放开了吃！”唐不二把那三枚金元宝摆在桌子正中央，一边用筷子头敲着金元宝，一边给众人夹菜，“今天，是咱们有间客栈历史性的转折点！是从解决温饱，迈向小康的关键一步！是咱们‘锦城一支笔’文化产业集团，成功上市的庆功宴！”

　　阿七埋头苦吃，嘴里塞满了肉，还不忘含糊地问：“掌柜的，那……那上市是啥？”

　　“上市就是……”唐不二想了半天，一拍大腿，“就是以后咱们客栈的马桶，都得换成金的！”

　　一顿饭，吃得是热火朝天。唐不二喝了点小酒，脸颊泛红，拉着张子墨，开始规划起了宏伟的蓝图。

　　“秀才啊，我悟了！”他神秘兮兮地说，“咱们之前的路子走窄了！什么催泪大戏，格局太小！咱们得走高端路线！从明天开始，价目表得改！”

　　他抓过一张草纸，用沾着油的筷子头在上面比比划划：“基础束修，二十两白银。这个不变。但是，得有附加条款！比如，引得贵客吟诗一首，加十两！引得贵客拍案叫绝，加二十两！要是能像今天这样，让贵客觉得白银已经配不上你的才华，直接赏了金子……”

　　唐不二顿了顿，眼中精光爆射：“那咱们就按金子的价值，十倍返佣！今天这三百两，你的三成就是九十两！扣掉你欠我的，你还倒欠我……不对，我得找算盘来……”

　　张子墨听得头都大了，他捂着额头：“掌柜的，你饶了我吧。我讲书，只为求一知音，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谁跟你寻开心了？我这是在跟你谈生意！”唐不二一脸严肃，“你以为那公子是傻子？他钱多烧的？他那是真听进去了！你讲得越好，他心里越痛快，哦不，越悲痛，给的钱就越多！钱越多，咱们的日子就越好过，老周就能买更好的肉，阿七就能多吃两个鸡腿，你呢，也能换身新衣服，别老穿这身跟咸菜干似的破儒衫。这叫什么？这叫双赢！”

　　张子墨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竟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夜深了。

　　阿七因为吃得太多，挺着肚子在院子里消食。张子墨回到房间，借着灯光，开始翻阅古籍，准备明日的说书内容。老周在厨房里，用一块干净的布，一遍一遍地擦拭着他的宝贝菜刀。

　　大堂里，只剩下唐不二一个人。

　　他把那三枚金元宝擦了又擦，对着灯光看了又看，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就在他准备把金元宝锁进柜子深处时，楼上，那若有若无的箫声，又响了起来。

　　今晚的箫声，比之前任何一晚都要悲凉，都要绝望。那音调里，不再是单纯的孤寂和思念，而是多了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和一股英雄末路的无尽悲愤。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滴血，滴在着寂静的夜里。

　　唐不二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他没有立刻去锁金元宝，而是坐在那，静静地听着。那双总是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映着金元宝的光，和窗外的月光，深不见底。

　　“李广……”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念叨着，“一个将军，一个傻子……这世道，从来就容不下这样的傻子。”

　　他摇了摇头，将金元宝用黑布仔细包好，放进了最里面的暗格，上了三道锁。

　　做完这一切，他吹熄了油灯，准备回房睡觉。

　　客栈里，只剩下那悲凉的箫声，和更深的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唐不二还在梦里数着他的金元宝，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给惊醒了。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出大事了！”是阿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见了鬼。

　　唐不二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趿拉着鞋去开门：“大清早的嚎什么丧？天塌下来了？”

　　阿七一脸煞白地冲了进来，指着外面，话都说不利索了：“掌柜的……街上……街上全是官兵！城门都封了！听说……听说武林里出了个大魔头，一路从南边杀过来，连灭了七八个门派，现在……现在正往咱们云锦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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