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笑容僵固

　　“清场？”唐不二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立刻堆起了职业化的笑容，搓着手迎了上去。

　　“哎哟，这位大爷，您看……小店就这么几张破桌子，实在也没什么客人。您和您的朋友们随便坐，随便坐。”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这群人。

　　个个都是练家子，而且是高手。尤其是为首那个，太阳穴鼓起，气息沉凝如山，手上虎口的老茧厚得能磨豆腐，显然是个用刀的行家。内力修为，至少也是个二流顶峰。

　　这伙人，不好惹。唐不二心里下了判断。

　　那冷峻中年人根本不理会他的套近乎，只是从怀里摸出一锭雪花银，手腕一抖，银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柜台上。

　　“叮”的一声脆响，清越悠长，让唐不二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足足十两的官银，”他心里瞬间有了计较，“光这声音，就值！”

　　“让你清场，就清场，哪来那么多废话？”中年男人冷冷地说道，“除了你们几个伙计，店里不许留任何一个外人。顾盟主今晚要在这里，休息。”

　　唐不二的腰瞬间弯成了九十度，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十倍。他一个箭步冲到柜台，闪电般将那锭银子抄在手里，先用袖子擦了擦，又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听着那嗡嗡的回响，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身放好。

　　“好嘞！爷您放心！别说清场，您就是要我把这房顶给掀了，我也给您办到！”他挺起胸膛，对着还在角落里发呆的阿七和张子墨一瞪眼，“都愣着干嘛？没听见贵客的话吗？关门！打烊！今天谁再敢进来，就说掌柜的死了，出殡呢！”

　　阿七和张子墨被他这瞬间变脸的本事惊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赶紧手忙脚乱地去关门上门板。

　　那中年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他身后的几个汉子立刻散开，开始检查整个客栈。他们动作专业，出手利落，从桌子底下到房梁之上，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都不放过。

　　唐不二看得心里直犯嘀咕：“这架势，不像是来住店的，倒像是来抄家的。这顾青阳，仇家不少啊。不过也好，万一打坏点东西，这十两银子可不够赔。”

　　很快，一个汉子走到厨房门口，想进去搜查。

　　“站住。”

　　一个平淡无奇的声音响起。老周不知何时，已经像门神一样站在了门口，手里提着他那把雪亮的菜刀，刀身上还沾着几片刚切的葱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汉子，眼神古井无波，但唐不二却能感觉到，老周握刀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被他完美地锁在了厨房那一方小天地里。

　　那汉子被他看得心里一毛，正要发作，为首的中年男人却摆了摆手：“厨房重地，不必查了。守住门口就行。”

　　他看得出来，这个厨子，不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搜查完一楼，几个汉子便朝着楼梯走去。

　　“站住。”

　　又一个声音响起。这次是安福。他不知何时也下了楼，像一尊铁塔，面无表情地挡在了楼梯口。

　　“楼上是我家公子清修之所，任何人不得擅入。”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带头搜查的汉子眉头一皱：“我们是奉顾盟主之命行事，排查隐患，你最好让开！”

　　安福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只是伸出一只手，横在楼梯前。那手臂，稳如磐石。

　　“找死！”那汉子被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低喝一声，内力运转，一招“猛虎掏心”就朝安福的胸口拍去。这一掌虎虎生风，带起一阵恶风，显然是含怒出手，用了七八分力。

　　唐不二在柜台后看得眼睛一亮，心中暗道：“黑虎门的粗浅功夫，架子大，力道散，中看不中用。不过这安福……有点意思，练的是佛门金刚不坏功的路子，可惜火候差了点，不然能直接把那小子手骨震碎。”

　　预想中安福被一掌拍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只听“嘭！！”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那汉子的手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安福的胸口上。安福的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反倒是那个出手的汉子，像是拍在了一块烧红的铁板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被一股刚猛无俦的反震之力震得“噔噔噔”倒退了五六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显然是骨头断了。

　　“你！”那汉子又惊又怒，脸上冷汗直流。

　　其他几个汉子见状，也立刻围了上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住手。”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客栈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衫，面容俊朗，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正含笑站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气息更加深不可测的老者。

　　正是当今的武林盟主，顾青阳。

　　他一出现，整个大堂的紧张气氛仿佛都被冲淡了。他就像一块天然的暖玉，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呵呵，好一副悲天悯人的皮囊，”唐不二心中冷笑，“可惜了，二十年前就是这副嘴脸，杀的人比我客栈里的耗子都多。”

　　“陈堂主，不得无礼。”顾青阳对着那为首的冷峻中年人，也就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陈默，微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他走到楼梯口，对着安福，客气地一拱手：“这位小兄弟，如今雪魔慕容烬即将来袭，此人凶残成性，我等也是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全着想，才不得不小心行事。还请小兄弟行个方便，让我们上去检查一下，以免有奸人藏匿。”

　　他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来意，又占住了大义，让人无法反驳。

　　唐不二在心里暗暗喝彩：“漂亮！这话说得，比秀才的祭文都好听。死的都能让他说成活的。不去朝堂上混真是屈才了。”

　　安福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只是个仆人，对方却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楼上，“英雄居”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年轻的公子，一身素服，缓缓走了出来。

　　他站在楼梯的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众人。他的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那双总是带着忧郁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顾青阳。

　　整个客栈，瞬间安静了下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从楼上倾泻而下。

　　唐不二摸了摸下巴，眼神变得有些玩味：“哦豁，正主来了。这下热闹了，光是这股子恨意，今晚没个百八十两银子的精神损失费，都说不过去。”

　　楼下的顾青阳，也抬起了头。当他看清年轻公子的脸时，他脸上那如沐春风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恐惧的僵硬。

　　年轻公子没有走下楼梯，他只是站在那里，用一种仿佛从九幽地府里飘出来的，嘶哑而又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开口：

　　“顾！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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