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第一个大冤种上门

　　破烂的门板被阿七用两根木条勉强交叉固定住，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框上，看上去比寡妇家的门还凄凉。

　　门口，一张幸存的独脚小方桌被摆了出来，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块焦黑的木头，和几片碎裂的青砖。

　　唐不二搬了张凳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后，手里拿着根毛笔，正全神贯注地在一块巴掌大的木板上写着价目表。

　　那副专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绘制一张藏宝图。

　　阿七和张子墨站在他身后，表情如出一辙的麻木，眼神空洞，仿佛两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阿七手里拿着一截烧黑的桌子腿，就是【盟主惊鸿指余韵纪念款】，他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也无法将这玩意儿和十两银子联系起来。

　　“掌柜的……”阿七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一丝绝望，“咱就是说，这……这玩意儿，真能卖出去？”

　　“一根破木头，十两银子……这比抢钱还离谱啊！官府不管吗？”

　　唐不二头也不抬，笔走龙蛇，嘴里振振有词。

　　“你懂个屁！”

　　“这叫文化！这叫历史！这叫独一无二的体验感！”

　　他将写好的价目表往桌上一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大字：

　　【有间客栈灾后重建，独家发售武林巅峰对决纪念品！】

　　【盟主遗风（木）——拾两/根】

　　【雪魔遗恨（砖）——贰拾两/块】

　　【真气淬体井水——贰两/碗】

　　“看到没？”唐不二用笔杆敲了敲价目表，唾沫横飞地对两个已经怀疑人生的伙计进行商业启蒙，“咱们卖的不是东西，是故事！是身份的象征！”

　　“你想想，以后江湖人见面怎么打招呼？”

　　“‘嘿，哥们，昨晚雪魔和顾盟主的大战你看了吗？’”

　　“另一个人摇摇头说没看着。”

　　“这时候你从怀里掏出这根木头，往桌上一拍！‘我没看，但我在现场！这，就是顾盟主一指戳剩下的！’你看看，这逼格，这气质，是不是瞬间就上来了？”

　　唐不二说得是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江湖豪客为了争抢一根烂木头而大打出手，银子像雪片一样飞进他怀里的场景。

　　“掌柜的……您这生意，也太刑了……”张子墨扶着额头，感觉自己十几年圣贤书读出来的礼义廉耻，正在被这胖子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您这……连利都算不上，简直是……”

　　“简直是天才，对不对？”唐不二厚颜无耻地接过了话头，“秀才，格局要打开！圣贤书能当饭吃吗？能修我这房顶吗？不能！但银子可以！”

　　就在这时，一阵“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身背长剑，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看就是练家子的青年，正满脸好奇地朝着客栈这边张望。

　　他显然也听到了风声，想来一探究竟。

　　来了！

　　唐不二的眼睛瞬间亮起，脸上立刻堆起了职业化的假笑，热情地站起身来。

　　“这位少侠，请留步！”

　　那青年被他一喊，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这个笑得过分热情的胖子，以及他身后那个堪比凶案现场的客栈。

　　“敢问掌柜的，这里……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青年拱了拱手，试探性地问道。

　　“哎呀！少侠您可来对地方了！”

　　唐不二一拍大腿，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又敬畏、又惋惜、又与有荣焉的复杂表情。

　　“昨夜，此地！风云变色，鬼神皆惊啊！”

　　他指着地上的裂缝，用说书先生般的激昂语调，开始了的即兴表演。

　　“那雪魔慕容烬，携《血狱魔功》之威，化身修罗，煞气冲天！而武林盟主顾青阳，则身负浩然正气，掌出风雷！两人就在这小小的客栈之内，展开了一场关乎武林正邪的宿命对决！”

　　他讲得是口沫横飞，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青年听得是热血沸腾，眼神发亮。

　　“那……那后来呢？”

　　“后来？”唐不二话锋一转，长叹一声，神情落寞，“高手过招，点到即止。两位前辈激战过后，心有所悟，便飘然而去，只留下这满地疮痍，见证了那不朽的一战。”

　　“原来如此……”青年脸上露出向往与遗憾之色，目光扫过那些“纪念品”，眼神顿时变得火热，“那这些……？”

　　“这，就是两位前辈留给后人的机缘啊！”唐不二抓住时机，拿起一根黑木头，郑重地递到青年面前。

　　“少侠请看！此乃顾盟主的‘惊鸿指’剑气扫过，唯一留存的桌腿！上面还残留着他至刚至阳的浩然剑意！寻常人佩戴，可百邪不侵！武道中人若能日夜感悟，更是有机会窥得宗师之秘啊！”

　　青年接过木头，翻来覆去地看，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

　　就在这时，厨房里突然传来“当当当”一阵急促的剁菜声。

　　老周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从门后探了出来，手里提着他那把雪亮的菜刀，对着唐不二，面无表情地问：

　　“掌柜的，中午的肉馅，要几分熟？”

　　那青年武者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老周手里的菜刀！

　　就在刚才，他分明从那阵剁菜声中，听出了一套完整而精妙的刀法！每一声落下，都暗合某种韵律，看似寻常，实则刀刀都锁死了气机！

　　这个厨子……是个高手！一个刀法大家！

　　一个刀法大家，竟然心甘情愿在这里当厨子？

　　那这个胖子老板……

　　青年再看向唐不二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他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烟消云散。

　　这客栈，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这胖子老板，绝对是深不可测的隐世高人！

　　他手中的这截烂木头，也瞬间变得神圣起来！

　　“掌柜的！这……这根神木！我要了！”青年激动地说道，仿佛生怕唐不二反悔。

　　“好说！看在少侠与我有缘，十两银子，童叟无欺！”唐不二笑得合不拢嘴。

　　青年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然后如获至宝般，将那根烂木头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对着唐不二和厨房方向深深一揖。

　　“多谢前辈赐予机缘！晚辈告辞！”

　　说完，他兴高采烈地转身离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唐不二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回头看了一眼还保持着探头姿势的老周，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懂的眼神。

　　老周默默地缩回头，继续剁馅。

　　而阿七和张子墨，已经彻底石化了。

　　还能这样？！

　　这……这就卖出去了？！

　　角落里，一直用最后一点力气维持清醒的慕容烬，亲眼目睹了这荒诞至极的一幕，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

　　他想起了自己为了报仇，在血池里九死一生，受尽非人折磨。

　　又想起了顾青阳为了得到秘籍，处心积虑，布下惊天大局。

　　无数英雄豪杰为了武功秘籍、神兵利器，争得头破血流，身死族灭。

　　可在这里……

　　这一切，都变成了一根十两银子的烂木头。

　　他看着那个正把银子凑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以辨真假的胖子掌柜，心中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对强者的敬畏，瞬间崩塌得连渣都不剩。

　　“噗——”

　　一口积郁在胸中的逆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喷而出。

　　他两眼一翻，在对这个荒诞世界最后的绝望中，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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