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掌柜比神仙还狠

　　十万两。

　　黄金。

　　当这四个字从唐不二那张油光锃亮的嘴里吐出来时，整个有间客栈，连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时间凝固。

　　声音消失。

　　唯一能听见的，是阿七那颗刚刚从地狱升回天堂，又被一脚踹向外太空的心，所发出的剧烈轰鸣。

　　他傻傻地看着那些悬浮在半空，闪烁着银光的零件。

　　又傻傻地看向那个一脸“爱买不买，不买滚蛋”的无良老板。

　　十万两黄金……是什么概念？

　　阿七的脑子不够用了，他只知道，把他自己按斤卖了，从大乾王朝建立之初开始卖，卖到王朝覆灭，可能都凑不齐这个数的一个零头。

　　而他，就在刚才，还想把这价值一座金山的宝贝，拿去换三五百文钱……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悔恨与后怕，像是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那张写满悲愤的脸，此刻只剩下呆滞。

　　旁边的张子墨，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他手里的算盘掉在地上，珠子散落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作为账房，他对数字的敏感远超常人。

　　十万两黄金……足以买下十座云锦城！

　　他扶着剧烈晃动的眼镜，看着那个翘着二郎腿，仿佛在菜市场喊价的胖子老板，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子曾经曰过……

　　子曰个屁！

　　圣人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啊！

　　张子墨懂了，他彻底懂了！

　　掌柜的根本不是在要钱！

　　这是一种境界！一种视金钱如粪土，用世间最俗之物，来考验求道者诚心的大境界！

　　“高！实在是高！”

　　二楼楼梯口，钱通激动得浑身发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惊扰了楼下这场“仙缘”。

　　李芸夫人更是美目圆睁，满脸的震撼与崇拜。

　　在她看来，那位神秘的老瞎子是一位奇人，而唐前辈，则是连奇人都要仰望的，神仙！

　　厨房门口。

　　老周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的手，背在身后，袖口里那枚发烫的零件，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

　　十万两黄金？

　　不。

　　老周的直觉告诉他，老板的重点，不在钱。

　　而在老瞎子的反应。

　　这是一场无声的交锋，赌注，是那名为“天工”的秘密。

　　万众瞩目之下。

　　那位一直从容淡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老瞎子，脸上的笑容，终于，第一次，彻底僵住了。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极度的震惊，肌肉微微抽搐着。

　　他走遍天下数十年，见过贪婪的帝王，见过疯狂的武痴，见过无数为了“天工”不择手段的枭雄。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也从未听过这样的报价。

　　这已经不是贪婪了。

　　这是……羞辱。

　　是用一种最市井、最粗鄙、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将他营造出的所有神秘感、所有高人风范，全部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上了一万脚。

　　老瞎子蒙着黑布的眼眶，似乎都在颤动。

　　他沉默了。

　　许久，许久。

　　久到阿七都开始怀疑，这位老先生是不是被这个价格给直接气死了。

　　“店家……”

　　老瞎子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你……可知‘天工’为何物？”

　　他似乎想做最后的努力，试图用秘密的价值，来唤醒眼前这个胖子的“理智”。

　　“它若完整，可改天换地，逆转生死！”

　　“它若完整，可让凡人一步登天，比肩神明！”

　　“它若完整，甚至能窥见那传说中，破碎虚空之后的世界！”

　　老瞎子每说一句，声音便高亢一分，语气中的狂热与激动，让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仿佛升高了几度。

　　阿七和张子墨听得心神摇曳，仿佛看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全新世界在眼前展开。

　　逆转生死！

　　比肩神明！

　　破碎虚空！

　　这哪是凡物，这分明是仙器啊！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武林中人疯狂的诱惑，唐不二的反应，却只是……掏了掏耳朵。

　　“说完了？”

　　他打了个哈欠，一脸的兴致缺缺。

　　“老先生，你跟我画这么大个饼，是想让我给你免单？”

　　唐不二将那杯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顿。

　　“我不管它能不能改天换地，我只知道，它现在在我这儿，那就是我的。”

　　“想从我这儿拿走东西，就得给钱。”

　　“十万两黄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他顿了顿，脸上忽然又堆起了那种熟悉的，菊花般灿烂的笑容，对着老瞎子，循循善诱。

　　“当然了，老先生你要是手头紧，本店也提供分期付款业务。”

　　“首付五万两，剩下的可以分三百六十期，利息嘛……好说，咱们按江湖最高标准来就行。”

　　“或者，您也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VIP充值套餐，现在充值十万两，不仅可以拿走您想要的零件，还能立刻成为本店的至尊黑金会员，以后来住宿打尖，一律给您打九点九折！”

　　“噗——”

　　张子墨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七则是两眼一翻，感觉自己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就连一直沉默的老周，眼角都忍不住狠狠地跳了一下。

　　老瞎子彻底不说话了。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他终于明白，自己碰上了一个完全无法用常理来揣度的怪物。

　　跟他说境界，他跟你算利息。

　　跟他说大道，他跟你推销VIP。

　　这还怎么谈？

　　根本没法谈！

　　突然。

　　“啪嗒。”

　　一声轻响。

　　半空中悬浮的十几枚零件，像是瞬间断了电的灯泡，失去了所有光芒，齐齐地，掉回了盒子里。

　　桌上，那块焦黑的“天工之心”，也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嚓”声，表面那道最深的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老瞎子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看”向唐不二，那被黑布蒙住的双眼，仿佛能穿透一切，射出惊骇的光芒。

　　他知道，这不是意外。

　　是警告！

　　是那个胖子，用一种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手段，在无形之中，切断了他与“天工之心”的联系，甚至还伤到了这块至宝的本源！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老瞎子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

　　他深吸一口气，所有的狂热、所有的从容，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最纯粹的忌惮。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唐不二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没有了高人风范，只剩下晚辈对前辈的恭敬。

　　“店家，是我孟浪了。”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多了一丝清明。

　　“十万两黄金，我……拿不出来。”

　　“但是，这‘天工’，对我至关重要。我愿意等。”

　　唐不二眉毛一挑，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所以呢？”

　　“所以……”老瞎子直起身子，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敢问店家，您这儿……住宿，一晚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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