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深夜含泪抛尸

　　唐不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孟老先生那套危言耸听的分析。

　　他把那枚“青竹牌”在手里抛了抛，那感觉，就像掂量一枚不值钱的铜板。

　　“什么大事小事的，关我屁事。”

　　他嘟囔着，语气里满是被人打扰了发财大计的烦躁。

　　“老先生，我跟你说，在这云锦城，天塌下来，那也得先问问我这客栈的地板同不同意。天大的事，有我这盘账重要吗？”

　　唐不二扬了扬手里那本写满了欠款的账本，一脸的神圣庄严。

　　“他们要搞什么大事，那是他们的事。但是！”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胖脸上写满了不容侵犯的威严。

　　“他们的人，死在了我的地盘上，撞坏了我的井，弄脏了我的地，耽误了我算账，吓到了我的伙计……这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事了，这是我的事！”

　　孟老先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懂了。

　　在这位前辈的逻辑里，江湖风云、天下大势的权重，可能还不如他家后院里一块被磕掉的青石。

　　唐不二不再理会这个想太多的瞎子，他将那枚“青竹牌”随手揣进兜里，像是装了块擦桌布，然后转身，目光如炬地盯向了那个还在给自己挖坟的阿七。

　　“你！动作快点！”

　　唐不二一脚踢在坑边的土堆上。

　　“磨磨蹭蹭的，想让我给你算加班费吗？告诉你，门都没有！”

　　阿七抬起头，一张脸比刚挖出来的泥土还要灰败，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老板……这坑，够……够深了吧？”

　　“深个屁！”唐不二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满脸嫌弃，“这么浅，下场大雨就冲出来了！到时候尸体漂到隔壁王大妈的菜地里，你替我赔钱啊？”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行，光埋了太亏了。万一官府的人哪天抽风，跑到这儿来查案，挖出几具尸体，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那……那怎么办？”阿七的声音都在发抖。

　　“还能怎么办，丢出去！”

　　唐不二说得理直气壮。

　　“城西不是有个乱葬岗吗？丢那儿去！神不知鬼不觉，还省了我家的地皮。”

　　阿七一听，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从后院到城西乱葬岗，那可是要穿过大半个云锦城的！

　　大半夜的，让他一个人，拖着三具尸体，招摇过市？

　　“老板，我……”

　　“你什么你！”唐不二眼睛一瞪，“这是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趟‘搬运费’，我给你算……三十文！就从你那一千多两的欠款里扣！天大的恩情了，知道吗？”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从后院角落里，拖出了一辆吱呀作响、缺了一个轮子的独轮手推车。

　　“喏，家伙事儿给你备好了。”

　　唐不二把车往阿七面前一推。

　　阿七看着那辆比自己年纪还大的破车，感觉人生一片黑暗。

　　在唐不二“再磨蹭就扣钱”的催促和张子墨“阿七，这是掌柜在磨砺你的心性，让你体验‘负重前行’之大道”的加油鼓劲中，阿七含着泪，认命地，开始了他这辈子最惊悚、最屈辱的搬运工作。

　　他先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三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像叠罗汉一样，歪歪扭扭地堆在了那辆破车上。

　　为首那个撞死在井上的“戮影”在最底下，被串成糖葫芦的那个在中间，被一剑穿心的在最上面。

　　画面诡异得让一旁“观摩学习”的张子墨，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出发前，我再嘱咐你几句。”

　　唐不二清了清嗓子，像个即将送别勇士出征的将军。

　　“第一，稳一点！这车少个轮子，别给我翻了，尸体掉出来是小事，把我这车给摔散架了，我让你赔！”

　　“第二，快一点！天亮前必须回来！不然城门开了，被人看见，我这‘天下第一安全屋’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唐不二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记得把他们身上那几件还算完整的夜行衣扒下来带回来！我看料子还行，洗洗干净，可以给我做几条裤衩！”

　　“噗——”

　　阿七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去世。

　　他推着那辆吱呀作响，承载着三具尸体和自己全部尊严的独轮车，一步一晃地，走出了客栈后门。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个武林侠会名义上的会主，一个身负六十年功力的二流高手，此刻，正干着连城里收尸的仵作都不屑于干的活。

　　后院里，唐不二心满意足地看着阿七远去，感觉又省下了一大笔“垃圾处理费”。

　　他哼着小调，踱步回到屋里，从怀里又掏出了那枚“青竹牌”。

　　他没有看那上面的“竹”字，而是翻到了背面。

　　牌子的背面，光滑如镜，但在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个用针尖刻下的，小到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的标记。

　　那是一朵小小的，只有三片花瓣的……梅花。

　　唐不二脸上的市侩与贪婪，在看到这朵梅花时，缓缓褪去。

　　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浑浊眼珠里，没有了算计，没有了嫌弃，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怀念。

　　“竹影楼……梅花坞……”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念出了两个名字。

　　然后，他走到了厨房门口，敲了敲那扇紧闭的门。

　　“老周，睡了没？”

　　门内，沉默了片刻，传来老周那毫无起伏的声音。

　　“没。”

　　“出来，帮我烧个东西。”

　　吱呀一声，门开了。

　　老周那张木讷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唐不二手中的竹牌上。

　　唐不二没多解释，直接走进了厨房，来到灶膛前。

　　他随手将那块代表着顶级杀手组织身份的“青竹牌”，扔进了还闪烁着火星的余烬之中。

　　木牌，遇火即燃。

　　在噼啪声中，很快化为一缕青烟。

　　唐不二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扔掉了一片垃圾。

　　“行了，没事了，你继续。”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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