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全场石化

　　死。

　　寂静。

　　是那种连心脏搏动都如同擂鼓般震耳欲聋的死寂。

　　夜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呜咽，院子里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铁水。

　　阿七手里的铁锹，不知何时已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那总是闪烁着机灵与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瞪得像两个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刚出笼的大肉包子，下巴几乎脱臼。

　　“咕咚。”

　　老周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清晰可闻的吞咽声。

　　他握着菜刀的手，那双切了三十年菜、稳如磐石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刀锋与案板的微弱碰撞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见过宫廷中最顶尖的侍卫，见过号称大内第一的高手，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带给他如此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胖子老板……杀的不是人。

　　是江湖流传已久的神话！

　　云霓裳那张苍白如纸的俏脸上，血色正在一点一点褪去，又一点一点疯狂涌回，反复交替。她那双倒映着火光的美眸，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青使“人偶”旁，一脸嫌弃地开始摸索战利品的肥胖身影。

　　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有亿万只蜜蜂在嗡鸣。

　　震撼？惊骇？

　　不，这些词汇，太过贫乏，根本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凡人无意间窥见神明真容时，被那无上神光刺瞎双眼后，只剩下的无尽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敬畏。

　　一指。

　　她甚至没看清那一指是如何点出的，只记得那根胖乎乎的手指，仿佛跨越了时间和空间。

　　梅花坞四大使者之一，江湖传说中足以与一派宗主分庭抗礼的绝顶高手“青使”，就这么……

　　没了？

　　像一盏被风吹灭的油灯，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而始作俑者，那个胖子老板，此刻的关注点，竟然是这具“尸体”上能摸出多少银子。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让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唐不二将两张图纸残片在桌上完美地拼合在一起。

　　那张结构繁复、充满了神魔般想象力的机械蓝图，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一股足以让整个江湖都为之疯狂的魔力。

　　“天工造物”……完整了。

　　唐不二看着这张图，又看了看旁边已经吓成木雕的众人，和地上昏迷的张子墨，那张总是写满市侩与懒散的胖脸上，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冰冷入骨的笑容。

　　一他心满意足地将完整的图纸折好，珍而重之地塞进自己最贴身的怀里，那动作，比对待亲儿子还要小心。

　　然后。

　　他做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动作。

　　唐不二先是抬起脚，似乎想踹，但又猛地收了回来，仿佛怕弄脏自己的鞋。他后退半步，抄起墙角的烧火棍，对着青使那具已经失去灵魂的“尸体”，“砰”地一下狠狠抽在对方腿上，嘴里还骂骂咧咧：

　　“他娘的！高手就这身家？穷鬼一个！”

　　“打坏了我这么多东西，身上连二两碎银子都摸不出来！装什么大瓣蒜！”

　　这一棍，像是某种开关，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唐不二根本没理会众人那活见鬼的表情，他走到墙角，爱惜地捡起张子墨掉在地上的那把铁木算盘，用袖子仔仔细细擦了擦上面的灰，开始了他最热爱，也最神圣的业务——盘点损失。

　　他指着地上被青使踩出的蛛网裂纹，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声音清脆而专业。

　　“青石地板，太湖运来的上等货，三块，有票据的，每块二两银子，一共是六两！”

　　他又指向那张被剑意余波震出裂痕的八仙桌。

　　“这张桌子！花梨木的！我刚修好的！桌腿的榫卯还没合严实呢，修理费还没结！现在又添新伤，这是二次伤害！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材料费，加起来，不多算，五十两！”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从心疼，到愤怒，最后变成了一种歇斯底里的咆哮，仿佛被刨了祖坟。

　　“还有！”

　　他走到张子墨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自己未来的“金饭碗”，看到他嘴角的血迹，和萎靡的气息，更是痛心疾首，眼眶都红了。

　　“我这账房！多金贵的人才！你们知道他多厉害吗？他独创的‘复式记账法’，是我未来商业帝国的基石！是会下金蛋的鸡！就这么被你打得吐血了！”

　　“这得赔多少钱？啊？！这影响了我未来多少收入？这笔账怎么算？！”

　　唐不二越算越气，最后，他再次走到青使那具依旧站得笔直的“尸体”面前，伸出胖乎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对方冰冷的胸口，唾沫横飞。

　　“我不管！今天这事没完！”

　　“你人虽然死了，但债不能死！父债子偿，师债徒偿！你们梅花坞，必须赔钱！我这里有你梅花坞的令牌，这就是证据！”

　　“一码归一码！杀人是江湖规矩，赔钱是我客栈的规矩！这是两码事，懂不懂！”

　　云霓裳在一旁已经彻底石化了。

　　她看着那个正对着一具尸体疯狂追讨债务，并且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的胖子，感觉自己前半生对“高手”这两个字的认知，被彻底碾碎，然后扔进茅坑里冲得一干二净。

　　这……这真的是那位一指秒杀绝顶高手的神人吗？他难道不是应该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吗？

　　就在这时，唐不二的目光，像锁定猎物一样，落在了云霓裳身上。

　　“还有你！”

　　云霓裳一个激灵，娇躯猛地一颤。

　　唐不二将那本《问心剑诀》往她怀里一塞，一脸肉痛，仿佛在割自己的肉。

　　“你表哥的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加上我的惊吓费，总计五千两黄金！看在这本破书还能抵点钱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四千两！”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什么时候给钱？我这小本生意，概不赊账！我提醒你，我这账房先生，可是会算利息的。”

　　云霓裳抱着那本足以让江湖血流成河的梅花坞至高秘籍，只觉得怀里捧着的是一张四千两黄金的巨额欠条。再看着唐不二那副“你敢赖账我就让你跟你表哥一起吐血”的表情，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个客栈，是魔窟。

　　而这个老板，是比魔鬼还可怕的……债主。

　　做完这一切，唐不二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手，仿佛完成了一天最重要的工作。

　　他走到那张完整的“天工造物”图纸前，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发出一声脆响，如同开启新议题的惊堂木。

　　“行了。”

　　他的声音，再一次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腔调。

　　“现在，开第二个会。”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张图纸上，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用这张破纸，让梅花坞那帮穷鬼，心甘情愿地……把钱，客客气气地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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