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一碗红烧肉

　　那块写着“打烊”的木牌，就这么孤零零地挂在门上，仿佛一道无形的天堑，将门里门外的世界，分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次元。

　　门外，是神魔互噬，法则崩坏，足以载入史册的末日绘卷。

　　门里，是一个胖子老板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准备收工回家睡个回笼觉的，人间日常。

　　这股极致的荒诞，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思维。

　　齐玄帧跪在地上，身体已经麻木，但他的脑子，却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看着那个懒洋洋准备关门的胖子，看着天上那个被血莲疯狂吞噬、气息不断衰弱的黑色神影，又看了看地上那滩已经快被榨干、只剩一口气的“新资产”。

　　一个可怕的、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词汇，从他尘封的记忆深处，猛地跳了出来。

　　因果！

　　这个胖子，他根本不是在用武功！

　　他是在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篡改因果！

　　饭钱是“因”，一百万两的债务是“果”！

　　种蛊是“因”，三十年的喂养与今日的反噬是“果”！

　　“打烊”是“因”，所以一切纷争必须停止，这是“果”！

　　他制定的那些可笑的、荒诞的“客栈规矩”，根本不是规矩，那是一条条被他强行写入这个世界的……天道法则！

　　而那把算盘……

　　齐玄帧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柜台那把油腻的破旧算盘上。

　　那不是算盘！

　　那是拨弄因果，修改天命的……法器！

　　【不！】

　　天空之上，黑莲那由阴影构成的身体，终于因为力量的过度流失而变得稀薄透明，它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咆哮。

　　【卑贱的凡蜕！你篡夺不了神力！本座纵使湮灭，也要将这不洁的契约，一同拖入虚无！】

　　话音落下，黑莲那即将溃散的身体，猛地燃烧起来！

　　它竟是要自爆神格！

　　一股比之前“幽泉蚀天下”恐怖万倍的毁灭气息，轰然酝酿！

　　这一爆，别说云锦城，恐怕方圆千里，都将化作一片生命禁区，寸草不生！

　　“完了……”齐玄帧的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

　　这是神明的同归于尽，非人力所能抗衡！

　　然而，唐不二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甚至连头都懒得回，只是不耐烦地对着后厨的方向，吼了一嗓子。

　　“老周！”

　　“嗯。”

　　后厨里，传来老周那标志性的，沉闷的单音节回应。

　　下一秒。

　　一口锅，从后厨里飞了出来。

　　不是那把颠勺的锅铲，而是那口炖了半辈子红烧肉，被油烟熏得漆黑锃亮，锅底厚达三寸的……大黑铁锅。

　　那口锅飞到半空中，锅口朝天，对着天上那个即将自爆的黑莲。

　　然后，锅盖“哐当”一声，自己打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从锅里飘了出来。

　　那不是山珍海味的香，而是一种最纯粹，最朴实，最能勾起人腹中馋虫的……红烧肉的香。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酱香浓郁。

　　只是闻到这个味道，地上跪着的一片江湖客，竟不争气地，齐齐咽了口唾沫。

　　就连齐玄帧，都恍惚了一下。

　　天空之上，那个燃烧着神格，即将与天地同归于尽的黑莲，那由纯粹意念构成的身体，猛地一滞。

　　它……“闻”到了。

　　【这是……什么？】

　　它的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愤怒和恐惧之外的第三种情绪。

　　是……好奇。

　　或者说，是源自某种更高层次的、对“能量”的渴望。

　　唐不二的声音，像个诱骗小孩的恶魔，懒洋洋地响了起来。

　　“哦，这是本店的招牌菜，秘制红烧肉。”

　　“采用圈养了三百年，只吃天材地宝长大的‘龙纹香猪’，取其最精华的五花三层。”

　　“配上我独家调制的酱料，用文火慢炖七七四十九个时辰。”

　　他指了指天上那锅肉，脸上露出了一个“你赚大了”的表情。

　　“今天你新入职，算是你的员工餐。”

　　“你要是自爆了，可就吃不着了哦。”

　　【……】

　　黑莲沉默了。

　　它那燃烧的神格，火焰……似乎都变小了一些。

　　它能感觉到，锅里那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红烧肉，蕴含的“本源能量”，甚至比它刚刚被吞噬掉的神力，还要精纯，还要……美味！

　　神明，需要吃饭吗？

　　不知道。

　　但黑莲知道，如果吃了这块肉，它受损的本源，绝对能恢复一小半！

　　一边是憋屈地自爆，化为虚无。

　　一边是……能吃到一块绝世美味的肉。

　　这个选择题，似乎并不难做。

　　于是，在云锦城所有人呆滞、茫然、怀疑人生的目光注视下。

　　天空之上，那即将毁天灭地的神格自爆，缓缓地……熄灭了。

　　那由阴影构成的黑莲，扭扭捏捏地，化作一道黑烟，犹犹豫豫地，飘进了那口大铁锅里。

　　“哐当！”

　　锅盖，自己盖上了。

　　随后，大铁锅晃悠悠地飞回了后厨，里面传来了“咕噜咕噜”的炖煮声，以及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却又带着一丝满足的，奇异的叹息。

　　长街，再一次死寂。

　　一个神明，为了吃一碗员工餐的红烧肉，放弃了自爆。

　　这个世界，还有比这更魔幻的事情吗？

　　唐不二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解决了一个员工闹情绪的小问题。

　　他转过身，踢了踢地上那滩已经彻底昏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新资产”。

　　“子墨！”

　　“学……学生在！”张子墨抱着算盘，魂还没回来。

　　“把这份《新员工入职合同及债务重组协议》，给他念念。”唐不二从柜台底下又摸出一份厚厚的文书，丢了过去。“念到他醒为止。什么时候签字画押，什么时候给他饭吃。”

　　“另外，从今天起，他就是咱们客栈的……首席保洁。”

　　“那边的黑莲呢？”张子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哦，他啊，”唐不二想了想，“鉴于他有空气净化功能，就让他当……厕所熏香吧。”

　　说完，唐不二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摇摇晃晃地准备走回里屋睡觉。

　　他今天，真的累了。

　　不是打架累，是算账累。

　　然而，他刚走两步，脚步却又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半眯的眼睛，再次望向了那片恢复了平静，却又显得过分死寂的天空。

　　他那张油腻的胖脸上，那抹刚刚才消散的、对金钱的烦恼，又一次浮现。

　　并且，这一次，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板，又……又怎么了？”阿七看着老板的脸色，心里直打鼓。

　　唐不二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幽幽地叹了口气。

　　“麻烦了啊……”

　　“收房租的‘物业’被我扣下了……”

　　“这下，真正的‘大房东’，怕是要亲自上门来……查水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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