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阿七有人闹事

　　不出三日，一则真假难辨的传言，像是被投入滚油里的一瓢凉水，在整个云锦城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那能号令天下的无上异宝，就要现世了！”

　　“何止！唯一知道宝物下落的神相‘纸阎罗’，据说就在咱们云锦城里！”

　　茶馆里，酒肆中，街头巷尾，类似的低语声此起彼伏。原本因为梅花坞事件而略显萧条的云锦城，一夜之间，重新变得人声鼎沸。各路牛鬼蛇神，怀揣着不同的目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城门口的守卫光是盘查入城，都忙得焦头烂额。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有间客栈，生意前所未有地火爆。

　　大堂里挤满了腰悬兵刃、气息各异的江湖客，吵嚷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柜台后，唐不二正眉开眼笑地拨弄着他的算盘，那“噼里啪啦”的脆响，在他听来，比世上任何仙乐都要动听。

　　客栈门口的招牌旁，多了一块歪歪扭扭的新木牌，上面用墨汁写着一行嚣张的大字：“风险对冲管理费，每房加收五成”。

　　“掌柜的！你这也太黑了！住一晚比得上别处半个月了！”一个刚问完价的刀客，瞪着眼珠子抗议。

　　唐不二从算盘后抬起头，脸上挂着一副“你这就不懂了”的专业表情：“客官此言差矣。如今城内龙蛇混杂，风险系数呈几何倍数增长，本店为保障所有客人的入住体验与人身安全，投入了巨大的安保成本。这笔费用，自然要分摊到每一位享受服务的客人头上，这叫‘成本均摊原则’，懂吗？”

　　刀客被他一套套的歪理邪说绕得晕头转向，最终也只能咬牙掏钱。

　　唐不二乐得合不拢嘴，他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知识变现”更美妙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桌喝得满脸通红的客人，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妈的！真他娘的晦气！”

　　这伙人身穿统一的赤色劲装，胸口绣着一团烈焰的标志，正是最近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赤焰山庄”弟子。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青年，醉眼惺忪，满脸横肉，正是赤焰山庄的大师兄，赵天火，一个二流顶尖的高手。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调戏邻桌一个独行的女侠不成，反被对方冷言讥讽了几句，此刻正借着酒劲发作。

　　赵天火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柜台后那个满脸堆笑的胖子老板身上。

　　“喂！那个死胖子！”他用手指着唐不二，醉醺醺地叫嚷，“都说你这破店有好东西，把你们最好的‘龙纹香猪肉’给老子交出来！要是伺候得好，今天这店，老子就罩了！”

　　大堂里的喧嚣，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这边。

　　唐不二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换上了一副胆小怕事、和气生财的嘴脸，他搓着手，从柜台后探出半个身子。

　　“这位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小店……小店的猪肉，都卖完了……”

　　“放屁！”赵天火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板凳，“老子来你这鬼地方，是给你面子！今天要是吃不到肉，我就拆了你这黑店！”

　　说着，一股灼热的气浪从他身上散发开来，让周围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唐不二吓得“哎哟”一声，整个人“嗖”地一下，又缩回了柜台底下，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

　　他扯着嗓子，对着后院的方向，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阿七！阿七！有客人找茬！你……你快出来应付一下啊！”

　　他这一喊，大堂里的江湖客们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谁不知道这有间客栈邪门，但这个老板，却是出了名的贪财怕死。看来今天，这赤焰山庄是要踢到铁板了。

　　后院的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推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到了极致的复杂气味，如同无形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堂。正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酒全洒了。正夹着菜的，筷子一松，肉掉回了盘里。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鼻子。

　　阿七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他刚从东城最偏僻的那个公共茅厕回来，身上那件粗布短打，像是从酱缸里捞出来的，散发着能让苍蝇都当场自尽的芬芳。他将肩上那两个散发着灵魂香气的粪桶，重重地往地上一放。

　　“砰！”

　　那声音，像是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老板，什么事？”阿七的声音，沙哑，冰冷，充满了对这个世界深深的怨念。被罚挑了一个月的粪，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失去了色彩。

　　唐不二从柜台底下指着赵天火，声音颤抖：“他……他们要吃肉……”

　　阿七转过头，那双因为长时间与秽物为伴而变得有些空洞的眼睛，看向了赵天火。

　　赵天火先是被那股味道熏得一个趔趄，随即看清了阿七的打扮，当场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就是有间客栈？啊？没人了吗？居然派一个臭烘烘的农夫，拿个……这是什么？铁锹？哈哈哈哈！你是来给我松土的吗？！”

　　他身后的师弟们也跟着哄堂大笑，整个大堂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阿七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墙角，将那把他用了多年的宝贝铁锹，拎在了手里。铁锹上，还沾着一些不可名状的，深黄色的泥土。

　　赵天火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醉意，化作了狰狞的杀机。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火，是怎么烧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掌拍出！

　　“烈火掌！”

　　呼！

　　一道肉眼可见的赤红色掌印，带着灼热的劲风，脱手而出！掌风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了“滋滋”的扭曲声，仿佛被瞬间点燃！桌上的木筷，竟无火自燃！

　　大堂里的众人骇然失色，纷纷向后退去，生怕被这霸道无比的掌力波及。这赤焰山庄的绝技，果然名不虚传！

　　“哎哟喂！”

　　一声夸张到极点的惨叫，从柜台后传来。

　　唐不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手脚并用地，彻底缩到了柜台底下，死死抱住自己的钱箱，瑟瑟发抖，仿佛已经被吓破了胆。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掌，阿七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运功。

　　他只是将那股在茅厕里憋了一天的郁闷，将对老板无情压榨的愤怒，将体内那股奔腾汹涌却无处发泄的六十年功力，全都汇聚到了右臂之上。

　　然后，他拎着那把宝贝铁锹，对着那团声势骇人的火焰掌印，随手一挥。

　　动作，就像一个老农，在田埂上，拍死一只烦人的苍蝇。

　　简单。

　　直接。

　　且朴实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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