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乱点鸳鸯谱

　　清晨，客栈的木楼梯偶尔传来细微声响。

　　唐不二却早已精神抖擞，在柜台后摩拳擦掌，活像一只准备偷鸡的黄鼠狼，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阿七端着一盆刚打的井水路过，水面倒映着天光，也映出自家掌柜那副亢奋又略显鬼祟的模样。

　　“掌柜的，您这一大早的是要唱哪出啊？”阿七好奇地停下脚步。

　　唐不二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阿七，我问你，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值钱？”

　　阿七歪着头，认真想了想：“金银财宝？”

　　“肤浅！”唐不二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柜台，“是人情！是故事！尤其是这种江湖侠女痴恋绝世高手的风流韵事，那传出去，啧啧，比十锭黄金还响亮！”

　　阿七似懂非懂：“所以……您是打算？”

　　“牵线搭桥！”唐不二眼中精光更盛，“你想想，要是咱们客栈促成了萧大侠和公孙阁主这桩美事，那名声传出去，还怕没有达官贵人、江湖豪客上门？到时候银子还不是哗哗地流？”

　　阿七摸了摸下巴，有些迟疑：“可掌柜的，我看萧大侠那样子，冷冰冰的，不像是对公孙阁主有意思啊。”

　　“你懂什么！”唐不二胸脯拍得梆梆响，一副“天下姻缘尽在我手”的自信，“这叫外冷内热！咱们做媒的，讲究的就是一个眼力见儿！你且等着看我老唐的手段！”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公孙九娘已然下楼。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怀中依然抱着那把形制古朴的焦尾琴，身姿娉婷，宛如空谷幽兰。

　　她并未急着用膳，而是选了个临窗的僻静角落坐下，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楼梯口，仿佛在静候着什么。

　　唐不二眼睛骤然一亮。

　　机会来了！

　　他瞬间收起那副算计的神情，脸上堆满了招牌式的、热情到近乎谄媚的笑容，迈着他那标志性的四方步，屁颠屁颠地凑了过去。

　　“哎呀！公孙阁主，早！早啊！”

　　“您用早膳不？小的跟您说，咱们悦来客栈的石磨豆浆，那叫一个香醇浓厚！再配上刚出锅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蘸着吃，滋味绝了！”

　　公孙九娘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必。”

　　“哎哟喂，阁主莫不是在等萧大侠？”唐不二笑容不减，反而带上了几分“我懂的”意味，“萧大侠作息规律，向来起得早，估摸着马上就该下来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刻意的神秘：“不瞒您说，咱们客栈最近新推出了个优惠！若是两位贵客愿意同桌用膳，这第二位的早点，咱们给算半价！”

　　公孙九娘闻言，那平静无波的脸上，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她抬眼，语气无波无澜：“掌柜的，据我所知，贵店似乎并无此规矩。”

　　“嘿嘿，这不是见着您二位贵客，小的临时起意，专门给您二位定的嘛！”唐不二笑得愈发灿烂，还朝着公孙九娘挤了挤眼睛，“阁主您想啊，您和萧大侠那可是多年故交，同桌用个早膳，叙叙旧情，这多好，多美的一件事儿啊！”

　　恰在此时，楼梯处再次传来脚步声。

　　萧寒走了下来。

　　他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精神瞧着比昨日好了些许。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大堂中央，正对着公孙九娘热情寒暄的唐不二，脚步微微一顿，眉宇间似有不悦闪过。

　　唐不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就注意到了萧寒下楼。

　　他立刻提高了嗓门，热情洋溢地朝萧寒招手：“哎哟！萧大侠！您可算下来了！这边这边！快这边请！”

　　“我特意给您和公孙阁主安排了靠窗的最佳位置！采光好！通风也好！最适合二位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共进早膳！”

　　萧寒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对公孙九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转向唐不二，语气淡淡道：“掌柜的，多谢好意，不过我习惯独自一人用膳，不必麻烦了。”

　　唐不二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哎呀，萧大侠，您这话就见外了！”

　　“公孙阁主可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二位故人重逢，那是缘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扫过大堂，恰好看到临近几桌的客人起身结账，“哎呀，您瞧，这人来人往的，好位置可不多。这靠窗的清静，小的特意给二位贵客留着呢。”

　　“萧大侠，请？免得待会儿又吵嚷起来。”萧寒目光掠过那几张确实空出来的桌子，又若有似无地瞥了窗边安静的公孙九娘一眼，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终究未再多言，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唐不二见状，心中暗喜，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他连忙转头，朝着后厨的方向，扯着嗓子喊道：“老周！老周！赶紧的！把咱们今天的特供早点端上来！要最特别的那一份！”

　　没过多久，后厨老周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放着一份造型奇特的早点——

　　只见两根金黄酥脆的油条，如同两条蛟龙般缠绕在一起，盘踞在白瓷盘中央。

　　旁边还配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豆浆表面，用红枣精心摆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图案。

　　萧寒和公孙九娘同时皱起了眉头。

　　“掌柜的，此为何意？”萧寒声音微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哎哟！萧大侠，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唐不二一脸无辜，仿佛萧寒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这可是咱们悦来客栈的招牌早餐啊！”

　　“这道早点，寓意吉祥，名字也喜庆，就叫……”

　　托盘上放着两份精致的早点，除了寻常的油条豆浆，还各配了一小碟玲珑剔透的桂花糕，糕点做成了并蒂莲的形状，旁边放着一小盅颜色鲜亮的樱桃。唐不二笑着介绍：“这是后厨新做的‘并蒂同心’糕，寓意好，特意请二位贵客尝尝鲜，配上这初夏的头茬樱桃，最是爽口。”

　　萧寒：“……”

　　公孙九娘依旧面色平静，但她抱在怀中的焦尾琴，琴弦却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轻响。

　　唐不二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微妙的异样，依然热情洋溢地介绍着。

　　“二位慢用！慢用！小的这就去后厨，再给您二位准备几碟精致的小菜！”

　　说完，他便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柜台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身，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对了，小的还听说，当年二位在琅嬛岛外相遇的场景，那可是被江湖传为一段佳话啊！”

　　“据说，公孙阁主为了等候萧大侠悟道，在岛外抚琴七天七夜，风雨无阻，那份痴心……”

　　“住口！”

　　“掌柜的，慎言！”

　　几乎是同一时间，萧寒和公孙九娘同时出声喝止。

　　两道声音，一冷冽如寒冰，一清冷如霜雪，同时在大堂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唐不二装模作样地吓了一跳，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哎哟！哎哟！小的说错话了？江湖上，不都是这么传的吗？”

　　萧寒眼神冰冷，语气不带一丝温度：“江湖传言，虚虚实实，不可尽信。”

　　“是是是！萧大侠说的是！说的是！”唐不二连忙点头哈腰地赔笑。

　　他嘴上应承着，眼睛却滴溜溜地在萧寒和公孙九娘之间来回打量，那眼神，仿佛在说——

　　“啧啧，瞧瞧，瞧瞧，果然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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