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来的时候，月光都烧了

　　那声音惊动了蜷在洛昭然肩头的焚心雀，它羽翼一振，发出一声警惕的低鸣，尖锐的鸟喙直指甬道入口。

　　洛昭然顺着它的视线望去，眸光瞬间凝结成冰。

　　月华如练，自洞口倾泻而下，在弥漫的稀薄雾气中勾勒出一道玄色身影。

　　来人银发如瀑，垂落肩胛，面容隐在光影明灭之间，看不真切，唯有那身冰雪般的气息，凛冽得令人心头发紧。

　　是寒渊君。

　　他竟是一个人来的，没有随从，甚至刻意收敛了那身令人窒息的神尊威压，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冰雕，也不知已看了多久。

　　洛昭然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唇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连站起身的意图都没有，就那么倚着尚有余温的锻魂台，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神尊不是说，炼器是逆天而行，最易引火烧身么？怎么，如今我这个‘祸源’自燃了，您不趁机将我镇压收服，反倒亲自送上门来？”

　　寒渊缓步走近，清冷的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的目光没有在她脸上停留，而是径直落在了她裸露的手臂上，那道被万火本源反噬留下的焦痕，在新生的皮肉上蜿蜒盘踞，刺目惊心。

　　他眸光剧烈地闪动了一下，藏于宽大袖袍中的手指悄然收紧。

　　方才在九霄主殿，感应到烬环与地火产生共鸣的那一刹那，他心中警铃大作，竟在天帝面前失手捏碎了半块传讯玉简。

　　此刻喉间翻涌的情绪复杂到难以名状，是她胆大包天的怒？

　　是她可能失控的惧？

　　还是……那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沉默片刻，他终是抬起了手，修长的指尖悬停在她伤口上方寸许，一丝极纯粹的冰系灵力萦绕其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压下心中纷乱，声音低沉得如同金石相击：“你可知，方才那一柱冲天火光，惊动了三界多少双眼睛？”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了几分：“天帝密诏已至昆仑。洛昭然，若你再敢妄动地火，便是公然违逆天规。”

　　“所以呢？”洛昭然猛地从锻魂台上站起，掌心那朵幽蓝心焰受她情绪引动，骤然燃起三尺高，将她倔强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所以又要我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藏起来？像千年前那些被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亲手活埋的匠人一样，连敲响锻炉的资格都没有？”

　　她一步步向他逼近，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讥讽与恨意：“你说我是能救你的药引，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味药？你说要护我周全，可有一刻，你曾将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话音未落，她体内血脉突生一阵剧烈的悸动，一股蛮横燥热的力量自四肢百骸深处喷涌而出！

　　今夜，恰逢千年一度的归墟月震，地下被镇压的远古封印出现了一丝松动，而她体内沉睡的巫血，正不受控制地随之沸腾起来。

　　“不好！”寒渊神色骤然一凛，几乎是本能地欺身上前，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磅礴的神力便要渡过去，强行压制她体内暴走的血脉。

　　可就在他冰冷的灵息与她滚烫的肌肤相接的刹那，洛昭然眼中竟泛起一圈妖异的赤金涟漪。

　　她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借着这股力量，反手攥住了他的衣襟，将他猛地向自己拉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一指，呼吸可闻。

　　她仰着头，眼底的火焰与水光交织，那句压抑了许久、淬着血与泪的质问，终于脱口而出：“你说我是你的劫……那你心里，可曾有那么一刻，当我是人？”

　　寒渊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句话，如同一柄烧得通红的利刃，精准无误地刺穿了他用千年冰封铸就的硬壳，直抵最柔软的核心。

　　记忆的洪流猝然决堤——他想起在业火之渊，她义无反顾地吻上他，替他分担那焚神蚀骨的业火之劫时的决绝；他想起在魔域围杀中，她明明怕得浑身颤抖，却依旧张开双臂，用单薄的身躯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夜。

　　他自诩断情绝爱，视万物为刍狗，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默许了她一次又一次的越界，容忍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冒犯。

　　此刻，月下相对，她眼中的泪光还未落下，那股不屈的火焰却已燃烧得如此灼灼。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竟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哑的、近乎自嘲的笑。

　　“够了……”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像他自己，“别再逼我。”

　　下一瞬，他猛然扣住她的后颈，将她狠狠压向身后冰冷的岩壁，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了她。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角，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喷洒在她脸上的呼吸，滚烫如岩浆。

　　洛昭然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唇瓣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封住。

　　这是他的吻。

　　不再是渡气疗伤，不再是被迫交融，而是带着压抑了整整一千年的疯狂渴望与彻底的溃败，深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让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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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洛昭然以为自己会在这场风暴中溺亡时，他才微微退开少许。

　　他微凉的指腹轻轻抚过她早已红肿的唇，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我不是无情……我只是……不敢动情。”

　　她急促地喘息着，脑中一片空白，忽而感觉被他握住的掌心传来一阵奇异的热度——那朵幽蓝色的心焰，竟自行从她掌心跃出，不再是单纯的火焰形态，而是在两人之间的空中，缓缓地、缱绻地，缠绕成了两枚紧密交叠的圆环，宛如同心之结，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温润光华。

　　与此同时，她的识海之中，赤婴震惊到近乎结巴的低语轰然响起：“情……情火燃，则万器生……丫头，你真正的金手指，苏醒了！”

　　就在地火窟内上演着这极致的纠缠与蜕变之时，百里之外的昆仑暗渠深处，一抹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玄冥使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兜帽遮去大半的脸，嘴角勾起一抹阴冷而得意的笑。

　　“神尊动情，铁树开花……凌虚子大人，该您出手了。”

　　地火窟内，风暴过境，只余死寂。

　　寒渊君已不知何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清冽的冷香。

　　洛昭然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滑坐下来。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依旧发烫的唇瓣，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霸道而绝望的气息，像一个滚烫的烙印。

　　她的另一只手则摊开在眼前，那朵变幻形态后的幽蓝心焰已经回到她的掌心，安静地悬浮着，双环交叠，光华流转，蕴含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温和却又无比强大的创生之力。

　　“情火燃，则万器生……”她低声重复着赤婴的话，眼神里充满了茫然与震撼。

　　原来，这才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才是她身为最后一代巫族匠人的真正底牌。

　　可它的苏醒，竟需要以那个冰块一样的人动情为引。

　　这一切，究竟是宿命的恩赐，还是另一个更加残酷的玩笑？

　　夜风从甬道灌入，吹起她散落的鬓发，也吹散了洞中最后一丝暧昧的余温。

　　洛昭然看着掌心那朵奇异的火焰，久久无言，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正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缓缓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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