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暗河漂流，生死时速

　　冰冷的、湍急的、带着刺骨阴寒的河水，瞬间将陆判那刚刚凝实些许的残魂吞没。

　　这不是寻常水流，而是九幽地府深处特有的、蕴含着浓郁幽冥死气与蚀魂之力的“黄泉支流”，或者说，是某种极其相似的地下暗河。水流不仅力量巨大，冲击得陆判魂体几乎要再次散开，其中蕴含的阴寒死气更是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脆弱的意识。

　　若不是有时序之沙的蓝光依旧紧紧包裹着他，持续散发出温润的时空之力抵抗侵蚀、稳固魂体，恐怕他在这暗河中坚持不了几息，就会被彻底冲散、消融。

　　那几条追随而来的深海冥鱼，此刻也显得极为不适应。它们习惯的是深海的静谧与压力，而非这种狂暴的、充满侵蚀性的激流。它们身上散发的光芒在河水中明灭不定，艰难地摆动着身躯，试图靠近陆判，但它们的力量在这激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很快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只能勉强保持着不被彻底冲散。

　　黑暗，无尽的黑暗。只有时序之沙那一点微弱的蓝光，如同风浪中唯一的小舟，在汹涌的暗河中载沉载浮，随波逐流。偶尔，蓝光照亮周围，只能看到嶙峋突兀的黑色岩石河壁飞速向后掠去，听到水流撞击岩石发出的、如同鬼哭神嚎般的巨大轰鸣。

　　陆判的意识紧紧蜷缩在蓝光的保护中，抵抗着水流冲击带来的眩晕和侵蚀之力的痛苦。他无法控制方向，只能被动地任由这狂暴的暗河将他带往未知的、很可能更加危险的领域。

　　不知漂流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陆判感觉自己的魂体在这持续的冲击和侵蚀下，刚刚好转的趋势又开始有恶化的迹象。时序之沙的光芒似乎也在缓慢地黯淡下去，显然维持这种高强度的护持对它也是巨大的消耗。

　　就在他感到意识又开始模糊，几乎要再次陷入沉寂之时——

　　前方，无尽的黑暗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这暗河环境格格不入的光亮？

　　那并非时序之沙的蓝光，也不是冥鱼身上的幽光，而是一种……稳定的、柔和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檀香气息的橘黄色光芒！

　　有光，就意味着可能有空间，有……“岸”？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陆判，他拼命集中意识，试图引导时序之沙的蓝光，向那光亮的方向“靠拢”。虽然微弱，但他的意念似乎与时序之沙产生了共鸣。蓝光闪烁了一下，如同调转了方向的船帆，开始艰难地、逆着部分水流的方向，向着那橘黄色光亮的来源飘去。

　　那几条冥鱼也仿佛看到了希望，奋力摆动着尾鳍，追随着蓝光。

　　光亮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那似乎是从一处河壁裂缝中透出的光芒，裂缝下方，隐约可见一片相对平缓、由黑色砂石构成的浅滩。

　　机会！

　　陆判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念，催动时序之沙！蓝光猛地一涨，带着他残破的魂体，如同离弦之箭，趁着水流一个相对平缓的回旋，猛地冲向了那片浅滩！

　　“哗啦！”

　　蓝光裹挟着陆判的残魂，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黑色砂石上。那几条冥鱼也紧随其后，狼狈地拍打着浅滩边缘的水面，终于脱离了那致命的激流。

　　安全了……暂时。

　　陆判躺在砂石上，感觉魂体如同散了架一般，连“呼吸”（魂力流转）都变得困难。时序之沙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几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微光覆在他魂体表面，显然消耗极大。

　　他挣扎着“抬头”（如果残魂有头的话），看向那光亮的来源。那是一条蜿蜒向上、不知通往何处的天然岩石裂缝，橘黄色的光芒正是从裂缝深处透出，还伴随着隐约的、仿佛念诵经文般的低沉声音。

　　这里……是什么地方？裂缝后面，是地府的某个角落？还是另一个未知的秘境？

　　那几条冥鱼趴在浅滩边，身上光芒黯淡，显然也筋疲力尽。它们似乎对这暗河的环境极为厌恶，不安地摆动着身躯，目光（如果鱼有目光的话）却齐齐望向陆判，传递来依赖与询问的微弱波动。

　　陆判无法回答它们。他自己也茫然无措。

　　休息，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力量，然后……探查那条裂缝。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引导着时序之沙那仅存的微光，艰难地汲取着空气中远比暗河温和的幽冥之气（虽然依旧阴寒，但少了蚀魂之力），开始极其缓慢地修复自身。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修复的速度比在暗河中快了不知多少。时序之沙的光芒也稍微恢复了一丝亮度。

　　不知过了多久，陆判感觉自己的魂体稳定了一些，意识也清晰了不少。他“站”起身（魂体虚影勉强凝聚），看向那条裂缝。念诵声依旧持续不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韵律。

　　他必须上去看看。留在这里，暗河随时可能涨潮，或者出现其他未知的危险。

　　他尝试着，将一丝意念传递给那几条冥鱼，示意它们留在这里等待。但这些冥鱼似乎认定了他，见他移动，立刻也挣扎着从浅滩上“弹跳”起来（它们显然不擅长在陆地上移动），用鱼鳍笨拙地划拉着砂石，执意要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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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判心中微暖。这些深海生灵，在他最脆弱的时候陪伴、守护了他，如今更是毫不犹豫地追随。他不再阻止，用蓝光分出一丝力量，稍微托举、保护着它们，一起向着那裂缝深处，缓缓“飘”去。

　　裂缝初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岩壁潮湿冰冷。但越往里走，空间逐渐开阔，岩壁也变得干燥起来，甚至能看到人工开凿和打磨的痕迹。那橘黄色的光芒和念诵声也越发清晰。

　　终于，穿过最后一道如同门户般的天然石拱，眼前豁然开朗。

　　陆判和冥鱼们，停在石拱边缘，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穹顶高阔，石笋倒悬。石窟中央，矗立着一尊高达十丈、由整块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地藏王菩萨法相！

　　法相庄严慈悲，左手持宝珠，右手结与愿印，低眉垂目，仿佛注视着六道众生。那橘黄色的温暖光芒，正是从法相手中的宝珠和周身自然散发而出，照亮了整个石窟，驱散了地底固有的阴寒与死寂。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法相前方的石台上，并非空无一人。一个身穿破旧灰色僧袍、身形佝偻瘦小、面容枯槁如同老树皮般的老僧，正背对着他们，跪坐在一个陈旧的蒲团上，手中缓慢而坚定地转动着一串深褐色的念珠，口中念念有词。那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念诵声，正是源自于他。

　　这老僧身上没有一丝强大的能量波动，甚至感觉不到多少魂力气息，就像一个最普通、即将油尽灯枯的凡人老鬼。但他坐在那里，与那尊地藏法相之间，却仿佛存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与共鸣。

　　这里……竟然是一处隐藏在地底暗河深处的……地藏道场？

　　陆判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地藏王菩萨，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大宏愿，是幽冥世界地位极其尊崇的佛教大能。但其真正的道场，据说位于九幽最深处，寻常鬼吏根本无缘得见。这里，竟然有一尊如此庄严的法相，还有一个如此……奇特的老僧？

　　那老僧似乎对陆判和冥鱼们的到来毫无察觉，依旧专注于他的念诵。

　　陆判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该上前打扰。他能感觉到，这石窟中弥漫的祥和气息，对他残魂的修复大有裨益。

　　就在这时，那老僧念诵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一个苍老、沙哑、却异常平和清晰的声音，缓缓响起，并未回头：

　　“暗河凶险，蚀魂销骨……施主能至此，亦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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