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敲打宋江

　　且说那济州府大牢深处，终日不见天光，唯有过道里几盏油灯明明灭灭，映得四壁鬼影幢幢。潮湿的霉味与血腥气混杂一处，中人欲呕。

　　朱仝被两个狱卒拖回监房时，已是半死不活。他肩上原本愈合的刀伤，经过连日刑讯，再次溃烂。一张紫棠面皮如今蜡黄如纸，双颊深陷，眼窝乌青，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美髯公”的威风？

　　“砰”的一声，狱卒将他扔在草堆上，如同丢一袋破絮。年长的那个啐了一口：“硬骨头？再硬的骨头到了咱这，也得变成烂泥！”

　　年轻的狱卒有些不忍，低声道：“王头，这人都这样了，再打怕是要……”

　　“怕什么？”

　　老王头冷笑道，“丁大人说了，只要留一口气，秋后能送上法场就行。何观察吩咐过，这朱仝嘴硬得很，得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朱仝蜷缩在草堆里，浑身疼得发颤。这三天来，他经历了夹棍、鞭刑、烙铁……何涛亲自坐镇，非要他承认私放晁盖。起初朱仝咬紧牙关，只说自己那日在家中宴客，有郓城县乡绅作证。可何涛哪里管这些？一句“同党串供”便搪塞过去，刑具一样样往上加。

　　最狠的是昨夜。何涛命人将他绑在刑架上，用细竹签一根根钉进指甲缝里。十指连心，朱仝痛得几度昏死，又被冷水泼醒。醒来时，见何涛端坐面前，慢条斯理地说：“朱都头，你是公门中人，该知道衙门的手段。今日是竹签，明日便是剔骨刀。你家中妻小还在郓城吧？若你顽抗到底，本官少不得请他们来济州做客。”

　　妻小！朱仝浑身一颤，眼前浮现王氏与小宝的脸。他可以死，可以受尽酷刑，但妻儿何辜？

　　何涛见他神色动摇，又道：“其实你招与不招，于大局无碍。晁盖已在二龙山落草，此事丁大人早已知晓。之所以还要你招供，不过是走个过场。你招了，秋后问斩，死个痛快，家人或可得保全。你不招，一样是死，只是死前多受些罪，家人也要受牵连。朱都头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选。”

　　朱仝闭上眼睛，泪从眼角滑落。

　　罢了，罢了。这世道，忠义难两全。既已落到这般田地，何必再拖累家人？

　　“我……招……”

　　朱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何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挥手示意书吏记录。只要朱仝招供，那么自己也就不算抓错人，免得落人口实。

　　于是朱仝将那夜如何私放晁盖、武松等人，一五一十说了。说到最后，他气若游丝，几度昏厥，全靠狱卒掐人中才醒转。

　　何涛得了口供，心满意足，命人将朱仝拖回监房，好生看顾，莫要让他死了，秋后还要上法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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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州府后衙，知州丁渭看着何涛呈上的供词，面无表情。

　　“二龙山那边，可查实了？”丁渭问。

　　“回大人，已查实。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等人，确在二龙山宝珠寺立寨，聚众已达千人。”

　　何涛躬身答道，“此外，清风山近日易主，原头领燕顺、王英、郑天寿一伙不知所踪，如今占据清风山的，是武松与杨志。”

　　丁渭半晌才道：“如此说来，朱仝、白胜、韩伯龙三人，已无甚用处了。”

　　“大人明鉴。”

　　何涛道，“晁盖等人下落已明，朱仝的口供无非是锦上添花。至于白胜、韩伯龙，更是无足轻重。”

　　丁渭点点头：“既如此，便判了吧。朱仝私放要犯，白胜、韩伯龙参与劫夺生辰纲，皆属十恶不赦之罪。判秋后问斩，上报刑部核准。”

　　“是！”

　　何涛应道，心中却想起另一个人——宋江。

　　那日他在堂上见过宋江与朱仝擦肩而过，虽只一瞬，但何涛何等眼力？他看出宋江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后来他暗中查访，得知宋江与朱仝乃是至交。这几日，宋江在衙门里走动频繁，虽未明说，但何涛知道，他定是在为朱仝打点。

　　更让何涛在意的是，当初韩伯龙被捕时，曾供出宋江曾给晁盖报信。

　　何涛当时按下此事，一来是因宋江为人仗义疏财，在济州衙门人缘极好，自己没必要得罪。二来是因宋江背后站着通判张叔夜，那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三来……何涛心里也觉得宋江报信乃是人之常情，毕竟谁还没有几个江湖朋友？

　　可如今情形不同了。朱仝已判死刑，宋江若再不知进退，暗中营救，那就是公然与官府作对。何涛虽不愿得罪宋江，但更不愿让宋江坏了自己的好事。

　　“得敲打敲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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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州府衙东廊，孔目房。

　　宋江正伏案整理卷宗，面上平静，心中却如沸水翻滚。他已打听到，朱仝被判秋后问斩，公文不日就将下达。白胜、韩伯龙也一同问斩。三人的监房被看得铁桶一般，寻常人根本近不得身。

　　但宋江毕竟是宋江。“及时雨”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这几日，他借着职务之便，已将大牢里上上下下打点了一遍。

　　那牢头得了五十两银子，拍着胸脯保证：“宋孔目放心，朱都头在里头，绝不会再受委屈。饮食医药，小人亲自照看。”

　　几个狱卒也各得了十两、二十两不等的“茶钱”，个个眉开眼笑，都说“宋孔目仗义”。

　　可这些还不够。朱仝是死罪，要想救他，非得另辟蹊径不可。

　　正思忖间，忽听门外有人笑道：“宋孔目好忙啊！”

　　宋江抬头，见何涛负手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堆起笑容，起身相迎：“何观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坐！”

　　何涛摆摆手：“不必麻烦。本官路过，见宋孔目还在办公，真是勤勉。”

　　他说着踱进房内，目光在案卷上扫过，状似随意地问：“听说宋孔目这几日，常往大牢那边走动？”

　　宋江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是有些公事要办。怎么，何观察有何指教？”

　　何涛在椅子上坐下，手指轻敲扶手，慢悠悠道：“指教不敢。只是有句话，想提醒宋孔目。”

　　“何观察请讲。”

　　“宋孔目为人仗义，济州衙门上下皆知。”

　　何涛盯着宋江的眼睛，“可有时候，太过仗义，反会惹祸上身。一次两次是情分，若一而再、再而三，旁人难免要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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