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济州法场（三）

　　十月廿三，济州城。

　　天色灰蒙蒙的，铅云低垂，仿佛要压垮整座城池。才过卯时，城南菜市口已是人山人海。今日处斩要犯，又恰逢庙会，四方百姓如潮水般涌来，将法场围得水泄不通。

　　法场中央，一座新搭的监斩台高三尺，上覆青布。台前立着三根行刑柱，碗口粗细的木柱已被岁月浸成暗红色，不知染过多少人的血。柱脚下铺着新撒的黄土，却掩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三根柱子前，跪着三人。

　　最左是朱仝。他披头散发，一身囚衣破烂不堪，露出肩头溃烂的伤口，脓血混着污垢，散发出腐臭。十指指甲缝里仍残留着黑紫的血痂，那是竹签钉入后留下的印记。他跪得笔直，双目紧闭，嘴唇干裂出血，却一声不吭。

　　中间是白胜。这个昔日在黄泥冈上卖酒的汉子，此刻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发抖。他口中喃喃，不知在念着什么，眼神涣散，裤裆处已湿了一大片。

　　最右是韩伯龙。与另外两人不同，他虽也戴着枷锁，却穿戴整齐，囚衣干净，头发也梳理过。只是那双眼睛，此刻正怨毒地扫视着人群，嘴唇翕动，似在咒骂。

　　人群前排，一辆装满柴禾的手推车旁，武松压低斗笠，将脸上的炭灰又抹匀了些。他推着车，随着人流缓缓向前挪动。车底夹层中，藏着他的朴刀和数枚掌心雷。

　　隔着七八丈，另一辆卖果子的推车后，刘唐正蹲在地上整理货担。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韩伯龙身上时，眼中陡然迸出杀意。

　　“狗贼……”刘唐咬牙低语，手已摸向货担夹层中的刀柄。

　　辰时三刻，一阵锣响。

　　人群骚动起来，让开一条通道。只见一队衙役簇拥着几顶轿子来到监斩台前。轿帘掀起，当先出来的却不是知州丁渭，而是一个穿着六品官服的文官。

　　“是提刑官张大人！”有人低呼。

　　武松心中一凛。丁渭没来？本是丁渭监斩，如今却换作了提刑官。

　　紧接着第二顶轿子中，何涛走了出来。他身穿捕头公服，腰挎钢刀，面色冷峻。身后跟着五十余名捕快，个个手持铁尺锁链，如临大敌。这些捕快迅速散开，在法场外围成一道人墙，虎视眈眈地盯着人群。

　　张提刑官登上监斩台，在正中太师椅上坐下。何涛侍立一旁，低声禀报着什么。张提刑官频频点头，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眉头微皱。

　　“戒备森严啊。”

　　武松心中暗道。他眯眼望向法场西侧，那里有一队身穿轻甲的军士，约二百人，队形严整，刀枪闪亮——正是张伯奋的敢战士。而东侧则是济州厢军，约两百人，虽人数众多，但军容散乱，与敢战士不可同日而语。

　　巳时初，一声炮响。

　　张提刑官站起身，展开手中文书，朗声宣读：“犯民朱仝，原任郓城县马军都头，私通巨寇晁盖，罪大恶极……犯民白胜，参与劫夺生辰纲……犯民韩伯龙，从贼为恶……三犯罪证确凿，依大宋律，判斩立决，即刻行刑！”

　　宣读完毕，台下鸦雀无声。

　　朱仝缓缓睁开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默然无语。

　　白胜瘫软在地，哭嚎起来：“冤枉啊！大人！小人只是卖酒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韩伯龙却突然挺直身子，嘶声喊道：“张大人！何观察！小的还有要情禀报，宋……”

　　“住口！”

　　何涛厉喝打断，“死到临头，还想妖言惑众？刽子手准备！”

　　三名赤膊刽子手踏上刑台，手中鬼头刀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寒芒。他们走到各自的行刑柱前，将朱仝、白胜、韩伯龙按在柱上，绑紧绳索。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往前挤，想看得更清楚些，有人捂住孩子的眼睛，还有人低声议论。

　　武松的手握紧了推车把手。他看向刘唐所在的方向，见刘唐微微点头，时机快到了。

　　巳时二刻。

　　何涛走到台前，高声道：“时辰将至，闲杂人等退后！若有靠近法场者，以同党论处！”

　　捕快们齐声呼喝，铁尺敲击盾牌，发出“哐哐”声响。

　　就在此时，刘唐猛地一扯货担——

　　“嗖——砰！”

　　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在低垂的云层下炸开一团红烟。

　　“动手！”

　　武松暴喝，一脚踹翻手推车，柴禾四散飞溅。他从车底抽出朴刀，同时抓起三枚掌心雷，引信在火折上一擦，奋力掷出！

　　几乎同时，法场四周十余处，数十枚掌心雷划破空气，落向捕快和厢军阵列！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铁球炸开的瞬间，千百颗铁砂如暴雨般四射飞溅！

　　“啊——我的眼睛！”

　　“救命！救命啊！”

　　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前排的捕快首当其冲，脸面、脖颈、胸腹被铁砂打得血肉模糊。

　　厢军阵列更是乱作一团。这些士卒何曾见过这等利器？爆炸的巨响震翻了一片人，铁砂穿透皮甲，钻入皮肉。有人被炸瞎了双眼，有人腹部中砂，肠子流了一地，有人腿上嵌满铁砂，倒地呻吟。

　　浓烟滚滚，血腥气弥漫开来！

　　“杀！”

　　武松如猛虎出闸，朴刀一挥，将两个惊魂未定的捕快拦腰斩断！鲜血泼洒中，他已冲上刑台！

　　刘唐几乎同时杀到。他挥刀砍翻挡路的衙役后，第一个扑向韩伯龙！

　　韩伯龙被绑在柱上，眼见刘唐杀来，吓得魂飞魄散：“刘唐！刘唐兄弟！饶命！我……”

　　“叛徒！受死！”刘唐目眦欲裂，钢刀带着满腔恨意，狠狠劈下！

　　刀光一闪，韩伯龙的人头飞起三尺，脖颈处血如喷泉。那颗头颅在空中翻滚，脸上还凝固着惊恐和绝望，最后“咕咚”落地，滚到监斩台下。

　　张提刑官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吓得瘫在椅上。何涛倒是反应快，一把拽起张提刑官就往台下逃，口中疾呼：“拦住他们！”

　　武松已冲到朱仝身前。他一刀斩断绳索，将朱仝背起，喝道：“朱都头，撑住！”

　　朱仝虚弱道：“武松兄弟……你何必……”

　　“少废话！”武松又冲向白胜。却见刘唐已先一步救下白胜，让喽啰背在肩上。

　　此时，法场已乱成一锅粥。百姓哭喊着四散奔逃，踩踏无数。捕快死伤过半，余下的抱头鼠窜。厢军虽人数众多，但被掌心雷炸懵了，又被逃窜的百姓冲散队形，一时竟组织不起有效抵抗。

　　但西侧的敢战士们不同。

　　张伯奋虽也震惊于掌心雷的威力，却临危不乱。他长剑一挥：“结阵！弓箭手准备！”

　　二百敢战士迅速列成盾阵，长枪如林。弓箭手弯弓搭箭，箭簇指向烟雾中冲杀的身影。

　　“放箭！”

　　箭雨倾泻而下！

　　武松听得破空声，大喝：“躲！”

　　他背着朱仝躲到监斩台后。木台上瞬间钉满箭矢，哆哆作响。

　　刘唐也带着白胜躲到行刑柱后。但跟随他们冲杀进来的两百名弟兄，却有十七八人中箭倒地。

　　“冲出去！”

　　武松知道不能久留。他从怀中掏出最后两枚掌心雷，点燃引信，奋力掷向敢战士阵列！

　　“轰！轰！”

　　爆炸在盾阵中掀起血雨。近十名敢战士被炸得血肉模糊，铁砂穿透铠甲。阵列出现缺口。

　　“就是现在！”武松背起朱仝，朴刀开路，如疯虎般冲向缺口！

　　刘唐紧随其后。

　　敢战士们虽悍勇，但何曾见过武松这等杀神？但见刀光过处，人头滚滚。

　　刘唐也不含糊。他的刀法狠辣，专攻下盘。几个敢战士被他砍断腿脚，惨叫着倒地。

　　二人率残部杀透重围，冲入混乱的街巷。

　　“快走！”武松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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