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回：生死之诘问

　　我不甚了解此前各位朋友都交流了些什么。或许我接下来要陈述的内容，会与当前的氛围有些……格格不？但我相信，我要同步给诸位的，是一些在寻常渠道难以获取的消息。

　　首先我想分享给各位的是，一些基本确认可以的情报。

　　也许部分身为六道无常的朋友，仍在对此加以掩饰。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栖居于冥府的奈落至底之主——也就是六欲天·夜摩天，被世人称为阎罗摩的那位大人，已经完全与人间失去了联系。

　　咦？我以为各位会比我想象得更平静一点。果然还是太沉重了么。诚然，这个消息本身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事实上，直到近日，这一状况才得以最终确认。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六道无常中的每一位，与那位大人联络或受其传唤的频率本就不同，缺乏可参照的基准。再者，即便有人隐约察觉到异样，每位走无常的危机意识和判断力也各有参差。

　　更关键的是……六道无常之间，其实并不那么乐于共享自身状态。是的，这或许有些违背常理认知，但事实如此。大多数走无常，已受到星徒的影响——不论正面还是负面的——都已对自身立场做出选择。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关系尚可的同僚之间，也可能加以掩饰，或为维持大局、稳定人心而说出“善意的谎言”……更何况那些本就彼此不合的存在。他们更可能为私利刻意隐瞒、混淆视听，甚至编织谎言。

　　如此一来，情报的可辨识度就更加模糊不清。

　　但我今日既站在这里说出这番话，自当为所言负责。站在此地的，虽非我本人，可我保证句句属实。相较于先前那些“小打小闹”，还希望，诸位能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因过于庞大而常被我们忽视的“背景”。

　　我当然有证据。除了多年来对多位无常同僚的探访与印证……我亲自去过了冥界。是的，就是你们所称的“彼岸”另一端。通往地狱之路并非唯一，若从人间之外的其他界域穿行，便可规避被抹除人间的命运——只不过寻常生灵经不起这番折腾罢了。

　　我抵达了冥府深处，却依然未能感知到那位大人的丝毫痕迹。此前，已有多位六道无常反复确认过这一点，搜遍诸多可能之所，皆一无所获。我借用法器，在特定区域以特殊方式数次尝试追踪，才发现，那位大人的踪迹大抵是真的无处可寻了。

　　若仅是我一个人的失败，倒也不至于如此悲观。但结合诸位无常朋友提供的情报，加之一些特殊情况的显现，我最终还是得出结论——并已得到几乎全体无常的默许。毕竟在黄泉十二人之外，亦有其他存在以自己的方式印证了这一点，便不必再继续回避这个事实。

　　我之所以能如此确信，自然是因为掌握了实质性的、人人都能察觉的证据——尽管“察觉”这一行为本身，提出了“个体对这些信息需有基础的认识”的要求。但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星徒，早已具备了这样的素养。

　　不知各位是否已然发现——现世的一些规则，正在被动摇。而且，是很早之前就已开始的事了。我理解各位此刻或许心绪激荡，但请暂且按捺，容我细说……

　　这种规则约束力的丧失，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一个缓慢剥离的过程。它并非在某一天轰然崩塌——也是如此，也不会立刻导致世间大乱。毕竟，绝大多数人要意识到这一点，还需要极其漫长的时光。不过，好消息是：人们或许很难主动发现这一点。

　　人类的族群早已凭借自身的智慧，踏上了一条名为“科学”的、坚实璀璨的攀登之路，在另一种可能性的框架内活得足够充实……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也就不必，更不愿去冒险求证那些存在于认知边缘的、“不科学”的证据了。

　　那位大人与世间联系的切断，是缓慢发生的。我认为这并非出于其主观意愿——至少，我个人倾向于不是。但我一直信奉一个古老的成语：殊途同归。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径，只要在这条路上走到足够深远的境界，都必然会触碰到与玄学别无二致的终极问题——即死与生的诘问。

　　事实上，已然有极端优秀的人类个体，凭借纯粹理性的力量，触碰到了这个问题的边缘……可惜他已然陨落。人类的族群之所以未能普遍意识到这个问题，恰恰是因为这位个体的极力隐瞒。

　　因为他是那样仁爱，那样高瞻远瞩。

　　他深知，无论是玄学还是科学，作为一种“工具”的技术，其发展速度与人类文明的整体进程产生脱节，便会引发更为可怕的后果。而这样的后果，是人类为自身带来的。他不愿见到人类因自身无法掌控的力量而走向覆灭。

　　结果便是，他选择迎来了自身的覆灭。

　　他将问题留了下来。或许……也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尝试着去解决了问题。不过，我们还是姑且将话题转回阎罗摩大人身上。关于他的“规则”——是的，我知道你们接下来要问什么：这些规则本身，是否由他亲手书写？

　　答案是：并非如此。至少不全是。

　　规则的涣散与失效，诸位，并非始于昨日，而是源自某个遥远的、被尘埃掩埋的时刻。当“规则可以被打破”这一点被首次证实的那个瞬间，规则本身其实就已经失效。其后漫长的岁月，不过是人类依靠惯性缓慢地发觉它正在失效的事实，并不倦地尝试用各种方式、各种途径，去复现那些曾经被视为不可撼动的“死律”。

　　在规则最初开始松动的那段时期，我们相信，那位大人——阎罗摩并非没有察觉。我们认为，祂并非不愿进行“再约束”，而是很可能是因为，祂已经不再具备这样的能力了。或许已然疲于应对，甚至分身乏术。因为比起人间秩序的细微涟漪，祂所面临的，或许是某种来自外部的、更为庞大而遥远的威胁……一种远超人类想象极限的、世界之外的存在。

　　是的，您说得一点没错。所谓天外有天，这句古老的谚语，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六欲天中，除执掌人间生灭的阎罗摩大人，还存在着另外五位，以人类的认知几乎无法理解其存在的“存在”。按照诸位便于理解的说法，我们姑且也将祂们划分为与那位大人同等位格的神只。

　　但或许与我们的直觉相悖——祂们大多与人间并无直接关联，并非执掌其他领域规则的主宰，更多只是……单纯地为人所崇拜、所敬畏。祂们也并非单一的、个体的“神”，而更像是一种“族群”在人间投射出的、统一的意志象征。

　　请允许我打个比方：就好比国家与国家之间，各自拥有独立的意志。每个“国家”也有自己数量可观的“国民”和内部矛盾。而每一个这样的“国家”，又会有一位能代表其整体意志的“领导人”——也就是所谓的“天主”。

　　这，便是名为“天”的存在，在人类文明中所呈现出的、不同层次的认知映射。可以这样理解：阎罗摩大人，便是六欲天的“天主”，是第三天在六道之中具象的化身。

　　六欲天本身便是轮回的一环。居于其中的“天人”，纵使福报享尽之后，依旧会根据未尽的业力，重入轮回，流转不息。人间诸多宗教的终极目的，便是超越三界，脱离轮回，达至涅盘。

　　偶尔，会有像睦月君这般特殊的存在，自愿折返尘世，为迷途之人传道授业；亦或是那些已经轮回转世的存在，通过某种方式将真理的碎片呈现给世人，由世人自己去领悟。

　　正因为不同文化、不同文明有着不同的认知方式与表达形式，这才产生了宗教的差异，甚至引发了无数流血的战争。但请记住一点：剥开所有表象的差异，其下深藏的核心，从来都是相同的。一切的一切，终究指向同一个真理。

　　六道无常本身的存在，其本质就会动摇固有的生死定义。一部分在座之人所认识的“友人”，想必也不乏挑战、甚至打破了某些规则而诞生的存在。

　　六欲天之上，尚有色界、无色界，以及更为广袤、人类思维更加难以窥探的领域与存在。或许，那位大人正饱受来自那些层面的困扰；亦或是，与祂的同族之间产生了某些根本性的分歧。无论如何，其涟漪最终波及了人间，我们所熟知的规则正在被动摇。

　　是的……我理解你的质疑。的确，在那位大人对人间施加这套干涉性的规则之前，所谓“死生”的规则，或许并不以如今的形式存在。但那是一个更为混沌未开的世界。人类，恰恰是在这套规则的约束与塑造之下，才逐步走向文明与秩序的“田园”。

　　换言之，人间在久远过去，或许并不被称为“人间”……人类可能是在这套独特规则框架下，所进化出的最高生命形态。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学说的猜想：人类本就是“人道”最完美的形态，但人道的膨胀——如对灵力的无度汲取——会威胁到其他世界的平衡，故而那位大人才用这套规则约束了人类的发展路径。

　　各种可能性都存在，我个人不予置评。但至少我们能从中得出一个结论：这套规则的建立，其背后一定是因为在遥远的历史，甚至上古，早有什么事被证实是必须加以约束的。规则已然存在，我们便在接受其存在的前提下，积极寻找应对变局的方法，方为上策。

　　任何时期规则的动摇，绝非好事。因为众生赖以为生的“稳定”将被挑战，甚至被打破。而更糟糕的一种可能是——这种来自外部的“袭击”，其本身就将人间视为了目标之一。虽然概率或许不大……但任何冒险与大意，都是对整个人类存续的挑战。

　　更何况，我们其实正面对着一个最显而易见，也最迫近的威胁——它恰恰来自欲界，来自欲界六天。凭借我千年来的些许见识，请允许我为大家对六欲天稍作介绍。可能在座的部分朋友，对这些情报早已熟稔于心。

　　第一天四天王天。天主四大天王，手中法器被赋予了“风、调、雨、顺”的寓意，守护四方，代表人类对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祈愿。

　　第二天忉利天。天主因陀罗，监督人间之善恶，六道轮回的业力流转，与此天关系密切，在一些文化中，被理解为“天堂”。

　　第三天夜摩天，寓意“时分天”，无昼夜之分，如人间永恒的黄昏。天主阎罗摩，司掌人间之生死。此天常被对应地理解为“地狱”。

　　第四天兜率天，寓意“知足天”。此天分为内院与外院。修行圆满的人，发愿在内院等待机缘，降生人间。传言睦月君曾轮回于此。

　　第五天化乐天。天主善化天王。此天众生于己身诸欲贪念自然不生，自化五尘而自娱乐；不被心念绑架控制，能自主决定心念趣向。

　　第六天他化自在天。此为欲界之最顶层。居于此天的众生，不用自己乐具变现，而利用下天化作，假他之乐。此界天众，仍是六道轮回中的众生，被认为是天道最高级的生命形式……也因过去世的福报和未断的烦恼而投生于此。

　　第六天天主，亦有许多别称——魔波旬、天子魔……名号意为邪者、杀者、恶者。祂的存在，会对人类的修行与超脱造成干扰，阻碍众生解脱轮回。许多学者认为，这恰寓意最高级的欲望本身，往往就是解脱之路上最大的障碍。

　　比起天神，人们更愿称其为魔神。因此祂亦被称为「第六天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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