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愚者之旅

　　“终有一日，我必挣脱银与锡的镣铐。

　　“我必如烟气上升，自由如风。

　　“我必有闪耀之日——灿若星辰，耀如月光……”

　　一个白发碧眼的小姑娘，正跟着母亲一本正经的念着书。

　　她似乎有些按耐不住，没读两句就抬起头来，眼巴巴望着窗外的队伍。

　　伊莎贝尔有些无奈的放下诗集：“阿莱，你要是实在读不下去的话就算了……我们去观礼。”

　　“真的可以吗，妈妈！”

　　阿莱斯特眼睛一亮，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刷的一下就从门口蹿了出去，可紧接着就又从房间中的落地镜中跑了出来。

　　她见到自己冲出了门，却又跑了回来，顿时迷茫了一瞬。

　　伊莎贝尔没好气的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尤利娅姑姑来了，先去见她。”

　　1910年，8月8日。

　　万众期待的柱神登临大典，将于今日召开。

　　在人们的共同努力之下，物质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神圣十年”。

　　一切都在蓬勃发展，所有人的生活都充满了希望与可能性。

　　英雄的史诗被正确传唱、没有被掩埋于烟尘。如今每个人都知晓了那为了世界的存续而历经十世劫难的衔尾之环的故事。

　　不为人知的隐者，无名的英雄，其事迹终究为众人所知。

　　奇迹之道途的柱神“救世主”的半身“衔尾之环”，将于今日登临第八道途，在万众瞩目之下成为新的柱神。并且还会带着祂的爱人……曾经的黄昏之柱神“琥珀”，让其作为自己的使徒而重获永生。

　　没有人比衔尾之环更配得上更易之源河的柱神之位。

　　在蛇父离位之后，逆天司从大群之中再度分离出来、暂代柱神之职责。改变之柱神“逆刃斧”，就这样担任了十一年的柱神之位……而如今，祂自愿离位，将柱神之位交给更适合它的人。

　　——那就是，亲自将虚无之灾彻底磨灭的环天司。

　　“来。”

　　伊莎贝尔温柔的拉起女儿阿莱斯特，并踏入了镜面。

　　再度出现的时候，她们都来到了大厅。

　　“……想好让孩子走上哪条道路了吗，爱德华？我这里有几本密续……”

　　远远的，就听到了夏洛克那冷静而理性的声音。

　　而一个银发赤瞳的少女，和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都与夏洛克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位年迈的精灵管家则安稳的站在中年男人的身后。

　　那正是尤利娅与爱德华。

　　爱德华如今已经成为了可靠而沉稳的中年人，继承了莫里亚蒂家族的产业。他的脚边一左一右躲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那正是爱德华的孩子。

　　可是，与身为半精灵的伊莎贝尔不同——哪怕是伊莎贝尔，她也经过了正确的成长，只是看起来愈发美丽。

　　——尤利娅的身上，却仿佛完全没有时光的痕迹。

　　她仍旧与十一年前一模一样！

　　“还是不打算变老吗，尤莉？”

　　伊莎贝尔露出温柔的笑容，摸了摸尤利娅的头。

　　而身穿大红色的王袍，尤利娅则是叉着腰飒然笑道：“还早呐！至少在这个世界还需要我的时候，我是不会老的。”

　　那是作为“开拓者”的福利——

　　或许是因为环天司与虚无，也或许是因为艾华斯所带来的奇迹。几位柱神的准则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许变动，有了一些松动。

　　尤利娅的智慧能够带给这个世界更多的正向改变。短短十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在各个领域都推进了百余年的技术。如今才只不过是20世纪初，却已经有了些许艾华斯曾在晋升仪式中前往的“未来”的味道了。

　　而砂时计格外欣赏这种改变，于是特别给她破了例——

　　若是一人存续，能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加秩序、更加幸福。

　　——那就让她活！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伊莎贝尔微微一笑，开口问道：“给孩子选择道途吗？”

　　比起十年前的她，如今的她已经不再那么像是一位无忧无虑的少女。

　　如今的伊莎贝尔，已经成为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君主。贤德、开明、善良、温和、美丽、智慧——被人们所簇拥，为民众所热爱。

　　至少如今的奇迹之国“万宁”，已经成为了没有贫穷、没有压迫、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疾病的理想之国。

　　当然，这一切与她的另一重身份也是息息相关的。

　　柱神“救世主”的妻子，以及祂的预备役使徒。人们是那样的崇拜她，以至于她的言论近乎成为了神谕……这种奇迹正是建立在这种绝对的服从之上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份狂热所带来的黄金时代都还没有消散。

　　曾经的伊莎贝尔，以为自己离开艾华斯之后会痛苦的受不了，很快就会随他而去……但之后，她却惊讶的发现艾华斯居然能够离开梦界，如太阳撒下阳光一般、将自己投影到物质界！

　　——这原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然而这就是“奇迹”。

　　在安抚与温存中，伊莎贝尔很快便再度坚强了起来。

　　在太阳的照耀之下，她重新昂首挺胸的生活着，悉心维护着艾华斯所留下的万宁之国。

　　等待着衰老与死亡，将满载荣耀与爱的伊莎贝尔送入梦界。

　　直至那时，她才将成为艾华斯的使徒，与他相伴、直到永远。

　　“是的，陛下。”

　　夏洛克优雅而从容的点了点头，看向了她身边的可爱女孩——那个与艾华斯有七成相似，有着与祂一样色泽头发，同样像是小狐狸一样的小家伙。

　　即使是夏洛克，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轻声开口问道：“小阿莱，你打算走上什么样的道途？奉献？嬗变？还是美？”

　　“我都不要！”

　　阿莱斯特清脆的开口道。

　　这个回答，倒是让人们都有些讶异。

　　“为什么不想要成为奉献者？”

　　夏洛克有些好奇的问道：“你的父亲曾经可就是奉献者。”

　　“我想要成为‘勇者’！”

　　阿莱斯特目光闪亮，大声道。

　　勇者——

　　那是第十一道途，奇迹之道途的超凡者所拥有的名字。

　　“……除此之外呢？”

　　夏洛克有些无奈的追问道。

　　大家都能理解女孩对父亲的憧憬。然而若是没有足够的决心与毅力，这条道途或许将是最难的道途。

　　圣数九之前与之后的道途，其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然而阿莱斯特却非常固执：“我要走父亲走过的路！

　　“——阿莱斯特，想要成为英雄！”

　　女孩坚定不移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英雄啊……阿环或许会很喜欢你呢。”

　　窗边的光凝结成了人形，大踏步的向众人走来。

　　——那正是艾华斯！

　　“爸爸！”

　　阿莱眼前一亮，啪嗒啪嗒冲了过来，跳入了艾华斯的怀中，把脸埋入艾华斯的怀中。

　　那是如此温暖的怀抱。

　　而紧接着，艾华斯身后涌动着的光明，就凝结出了几个全新的人形。

　　养父詹姆斯，莉莉，以及祖父雅各布。

　　“人造天使”艾华斯，如今已经化为了大约两三岁的男孩，被祖父雅各布抱在怀中。他的头上有着一个光环，瞳孔闪耀着光。

　　而詹姆斯则变成了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姿态，笑眯眯的对着老管家奥斯瓦尔德点了点头，年迈的精灵颇为激动的向他行礼。

　　莉莉则是刚一出现就遁入了阴影之中——作为光中之影，她是唯一在第一时间就伴随着艾华斯升入梦界之人。

　　艾华斯与伊莎贝尔对视一眼，一同露出了微笑。

　　他对着怀中的女孩轻声说道：“阿莱，你可知道……英雄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

　　阿莱有些懵懂，但没有太多迟疑：“我觉得是拯救世界！”

　　“英雄的目的，就是让人不再需要踏上成为英雄的旅途。”

　　艾华斯温和的说道：“你们生活在一个不需要英雄的时代，世界已经不再需要被拯救了。这就是‘救世主’带给你们的一切。”

　　“……那我要踏上疗愈之路！”

　　阿莱斯特没有太多迟疑——或者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愿望。

　　成为勇者，成为英雄，那不过是对父亲的憧憬。

　　疗愈之道——

　　那是在恒我破碎、雾天司登临柱神之后，所开辟的新道途。相比较奉献道途的治疗，这是一种更温柔的疗愈。

　　恒我感到太过疲惫，因此在使命结束之后就与兽主都入了轮回，并没有立刻归来。与堕天司一样，虽然如今的祂们尚未还没有复生……但在不久之后的未来就能够重新以洁净之躯归来。

　　疗愈之道，代表着延续、恢复与维持。

　　它能够治愈一切有形或是无形的事物，使已停止的再度延续——这也是一种创生。

　　如今的雾妖们有一部分戴上了象征着疗愈之道的蓝宝石戒指，前往世界各地义务行医。

　　这些人就是最早的疗愈师。

　　“爱之道途的残留吗……”

　　艾华斯呢喃着。

　　他摸了摸小阿莱的头，轻声问道：“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呢？”

　　“如果当不了救世的英雄，那就成为每个人都认可的英雄！”

　　阿莱斯特铿锵有力的答道：“我要让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不再遭受苦难，比妈妈做的还要伟大！”

　　随着她的言语，小阿莱斯特的瞳底突然闪耀起了纯白色的辉光——那正是奇迹的辉光。

　　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或是被这宏愿所震惊、或是联想到了过往、或是垂下了目光……他们都陷入了同步的沉默。

　　“那可是一道充满荆棘的旅途啊，小狐狸……”

　　最终，夏洛克摇了摇头，首先叹了口气，开口象征性的劝说道：“拯救每一个人……这是不可能的。”

　　“哎……”

　　而年轻版本的詹姆斯却只是笑着拦住了他：“有何不可呢，让她去吧。

　　“连末日被拯救这种不可能的伟业都被完成了，或许有时……也可以不必那么理性。”

　　“我倒是觉得……”

　　艾华斯却意外的没有否定自己女儿天真的狂言：“说不定，真的有可能做到呢。”

　　他只是将她举起，举向太阳，让太阳璀璨的光芒照耀着她的背部。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就是奇迹。纵使苦难，纵使危险……也要勇于尝试和冒险。这世上的可能性，那可是‘无限’的。

　　“世界被拯救并非是终点，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没能得到幸福。所以我觉得，这虽然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却也是一条有意义的路。有梦想，总好过没有梦想；有希望，也总好过失去希望。”

　　“等等，这是……”

　　尤利娅突然抬起头来，有些愕然：“【愚者】牌？”

　　愚者这张牌，既是0号同时又是22号。它是所有塔罗牌的开始，也代表着所有塔罗牌的结束。

　　愚者象征着酒神狄俄尼索斯。这并不代表着愚蠢，而是一种大智若愚的率性与纯真。单纯的愚者满怀天真、快乐与勇气，不受拘束的决定走出自己的路——但与此同时，愚者虽是涉世未深、却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或许是因为愚者是那样的讨人喜欢、又或是因为他梦想的光芒是那样的璀璨……因此他的身边总有贵人帮助，能让他躲避危险。

　　“没错！”

　　艾华斯颇为开心：“八月八日，更易之日，嬗变之时。在这个值得庆贺的日子里，新的轮回又开始了——

　　“只是这次，不为了拯救世界……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走吧，大家，我们去观礼！

　　“让伟大的衔尾之环，也一同庆贺吧！

　　“庆贺我们小小的愚者，再度踏上旅途！”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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