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错投猪胎惊破局 第二十四章 禅心惑锦襕，熊罴惑人心

　　仓惶逃离鹰愁涧的阴寒水汽，队伍在沉默中跋涉了数日。

　　涧底那惊鸿一瞥的污秽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山势渐缓，林木却愈发葱郁阴森，湿冷的雾气终年不散，带着腐朽枝叶的味道。

　　孙悟空走在最前，脚步比之前更稳了些，但那份虚弱如同刻在骨子里。

　　金箍棒不再随意扛着，而是紧握在手，熔金火眼锐利地扫视着浓雾弥漫的前路，额角紧箍的幽光如同不祥的灯塔。

　　涧底的遭遇让他明白，油尽灯枯的自己，感知力已大不如前，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致命。

　　他必须更警惕，代价是紧箍噬魂的剧痛时刻折磨神经。

　　沙僧挑着担子，沉默依旧，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但李明敏锐地察觉到，他那死寂的气息似乎…凝实了一分？

　　鹰愁涧吞噬的那几缕怨气，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已平复，却让这潭水更深沉、更危险了。

　　李明尽量离他远点，总觉得那披散的赤发下，蛰伏着随时会扑出的毒蛇。

　　龙马驮着唐僧，步履沉重，墨绿的鬃尾在雾气中显得有些黯淡。

　　它沉默得可怕，幽绿的马眼低垂，不再有审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麻木和疲惫。

　　鳞片下那点禁制烙印的光芒被缠绕的暗红怨气丝线层层包裹，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每一次光芒的微弱闪烁，都伴随着它身躯不易察觉的僵硬和一丝压抑的痛苦呜咽。

　　它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下一次风暴随时可能将它彻底崩断。

　　唐三藏捻动佛珠的速度更快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鹰愁涧的恐怖，涧底的气息，弟子们之间那无形的隔阂与压抑，都让他心力交瘁。

　　佛心那道被抚平的裂痕，在持续的压力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只能一遍遍默诵经文，试图压下那不断滋生的茫然和一丝…对前路的恐惧。

　　李明扛着钉耙，走在最后，如同惊弓之鸟。

　　涧底的遭遇彻底粉碎了他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什么引导队友，什么掀翻神佛，都是狗屁！他现在只想一件事——在这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里，怎么活下去！

　　他神经质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孙悟空的每一次皱眉，沙僧赤发的每一次飘动，小白龙鳞片下光芒的每一次黯淡，都让他心惊肉跳。

　　“悟空，前方似有屋宇。”唐三藏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指向浓雾深处。

　　雾气稍散，一座依山而建的古老寺院在林木掩映中露出轮廓。

　　青灰色的院墙爬满深绿的苔藓，飞檐翘角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阴森和…难以言喻的华贵气息。

　　朱漆剥落的山门上，一块乌木匾额高悬，三个鎏金大字在昏暗中依旧醒目——观音禅院。

　　看到这熟悉的院名，李明心头猛地一跳！

　　原著里那把差点烧死唐僧的冲天大火！金池长老对袈裟的贪婪！黑熊精趁火打劫！

　　‘机会！’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按原著走！看他们笑话！最好让那老和尚烧个精光，让猴子吃个瘪！只要老子躲远点…’一丝阴暗的快意刚升起，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不行！这队伍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那场大火万一失控，波及到小白龙那岌岌可危的禁制，或者引动沙僧体内那鬼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禅院山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沙弥探头探脑，看到门外形容狼狈却气度不凡的几人，尤其是龙马神骏，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身披大红描金袈裟、手持九环锡杖的老僧，在一众僧侣簇拥下迎了出来。

　　这老僧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一双眼却亮得惊人，如同两盏烧得过旺的油灯，透着一股近乎贪婪的精光。

　　他便是金池长老，目光扫过众人，在唐三藏那身朴素却隐隐透着佛光的旧袈裟上停留片刻，又在孙悟空头上那狰狞的紧箍和李明粗陋的僧袍上掠过，最后定格在龙马神骏非凡的躯体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灼热。

　　“阿弥陀佛！老衲金池，忝为本院住持，不知诸位法师从何而来？远道辛苦，快请入内奉茶！”金池长老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情。

　　侧身相迎，姿态谦和，但那眼神，如同商人打量奇货可居的商品。

　　禅院内部更是别有洞天。

　　回廊曲折，殿宇重重，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鎏金的佛像，白玉的香炉，珊瑚的盆景…种种珍奇器物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合了多种名贵香料的檀香气息，熏得人有些头晕。

　　这哪里是清修之地，分明是豪富的藏宝窟！

　　沙僧死寂的目光扫过那些珍宝，毫无波澜，如同看一堆石头。

　　孙悟空火眼金睛微眯，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小白龙打了个响鼻，幽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对这种浮华气息本能排斥。

　　唐三藏眉头微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唐三藏，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途经宝刹，打扰长老清修了。”他声音平和，但捻动佛珠的手指暴露了内心的不适。

　　金池长老将众人引入一间布置得如同王侯厅堂的禅房，紫檀桌椅，锦缎坐垫，琉璃茶盏里沏着碧绿的极品香茗。

　　他热情招呼众人落座，目光却始终在唐三藏身上打转。

　　“圣僧自天朝上国而来，见多识广。不知…可曾携带什么佛门至宝，让老衲开开眼界？”金池长老看似随意地问着，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锡杖环，眼神里的灼热几乎要溢出来。

　　这才是他的目的！他毕生痴迷收集佛宝，眼前这大唐圣僧，就是他眼中新的猎物！

　　李明捧着那价值不菲的琉璃茶盏，心里冷笑：‘来了！袈裟秀！老和尚，看你这次怎么烧！’他打定主意看戏，甚至隐隐期待那场大火——只要不波及自己。

　　唐三藏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语气诚恳：“贫僧行路之人，身无长物，唯有几件御赐的旧僧衣遮体，并无甚宝物。”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袈裟。

　　“哦？”金池长老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逼迫，“圣僧过谦了！大唐地大物博，佛法昌盛，岂能无宝？老衲别无他好，唯爱收集些佛门圣物。院中也有几件袈裟，皆是历代相传，镶金嵌玉，或可入眼？不如…请圣僧移步一观？”他起身相邀，姿态看似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禅院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秘殿被打开。

　　殿内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孙悟空都挑了挑眉。

　　数十件袈裟被小心地悬挂在紫檀木架上，或金光灿灿缀满宝石，或七彩流苏异香扑鼻，或薄如蝉翼流光溢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散发着浓郁的宝光与灵气波动，简直是一座袈裟博物馆！

　　金池长老如同炫耀珍宝的孩童，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每一件袈裟的来历、材质、镶嵌的珍宝，脸上洋溢着病态的满足与狂热。

　　他拿起一件缀满夜明珠的袈裟，走到唐三藏面前，几乎要贴上去：“圣僧请看！此乃前朝国师遗宝，夜明珠三百六十颗，象征周天星斗！披之可引星辰之力，万邪不侵！圣僧觉得如何？”那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唐三藏吞没。

　　唐三藏被这奢靡宝光和金池长老的狂热逼得步步后退，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细汗。他双手合十，连连摇头：“长老，此皆身外之物，太过奢靡，非贫僧所求…”

　　“奢靡？圣僧此言差矣！”金池长老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激动，“佛宝庄严，方能彰显我佛威严！似圣僧身上这件…”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唐三藏那件朴素的旧袈裟，“未免太过寒酸，有失我佛门体面！若圣僧不弃，老衲愿以院中任何一件珍宝袈裟相赠，换圣僧身上这件旧物，如何？”他图穷匕见，目标竟是那件看似普通的旧袈裟！

　　李明在一旁看得直乐：‘老和尚，你眼光真毒！那可是锦襕袈裟！如来给的！可惜，猴子马上要打你脸了！’

　　果然！

　　孙悟空一声冷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老和尚，收起你那点心思！俺师父这件袈裟，莫说你这一屋子破烂，就是搬来十座金山，也换不得半片衣角！”他一步上前，挡在唐僧身前，熔金火眼冷冷盯着金池，无形的威压让狂热的老僧呼吸一窒。

　　金池长老脸色瞬间涨红，如同被当众扇了一耳光！

　　他死死盯着孙悟空，又看向孙悟空身后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唐三藏，眼中贪婪瞬间化为怨毒！

　　他强压怒火，挤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好…好…圣僧高徒，果然…见识非凡！是老衲…唐突了！请！”

　　他拂袖转身，不再看那件旧袈裟，但那剧烈起伏的后背，显示着内心的滔天怒火。

　　众人被安置在僻静的禅房歇息。

　　夜深人静。

　　李明躺在冰冷的禅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金池那怨毒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对！原著里金池是放火烧禅房谋夺袈裟，可今天孙悟空那毫不留情的打脸，还有金池最后那眼神…这老和尚的恨意和贪婪，恐怕比原著更甚！放火？他绝对干得出来！

　　‘不行！不能让他放火！’李明猛地坐起，冷汗涔涔。‘这破禅院全是木头，一点就着！火势一起，万一烧到小白龙或者惊动沙僧…’

　　防火！必须防火！

　　他蹑手蹑脚爬起来，像个幽灵般溜出禅房。

　　凭借现代人的防火意识，他避开巡夜的僧人，找到禅院后厨。

　　黑暗中，他摸索着，将几个沉重的大水缸费力地挪到禅房附近不起眼的角落，又找到几捆备用的、吸饱了水汽的旧麻布，悄悄堆在禅房窗下的阴影里。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气喘吁吁，心里却踏实了些。‘老和尚，你想烧？老子给你备好水了！’

　　禅院后山，黑风洞。

　　洞内并非想象中妖魔的腥臊污秽，反而布置得颇为雅致。

　　石桌石凳，墙上挂着几幅笔力虬劲的字画，角落里甚至摆着几盆翠绿的兰草。

　　一只体型魁梧、浑身黑毛油亮、身披简陋皮甲的黑熊精，正捧着一卷泛黄的古籍，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皱眉苦读。

　　它面容憨厚中带着一丝书卷气，与那庞大的身躯形成古怪反差。

　　一个小妖连滚爬爬地冲进洞内：“大大王！大大王！好消息！观音禅院来了几个和尚！为首的是个东土大唐来的圣僧！听说…他有一件了不得的宝贝袈裟！”

　　“袈裟？”黑熊精放下书卷，黑豆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并无多少贪婪。“金池那老家伙又打什么主意？”

　　“不是金池！是那圣僧的徒弟，一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说的！说那袈裟比金池那一屋子宝贝加起来都珍贵，金池老儿脸都气绿了！”小妖手舞足蹈地描述着白天禅房里的冲突。

　　“哦？”黑熊精来了兴趣，摸着毛茸茸的下巴，“比金池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都珍贵？那倒要见识见识…”

　　它眼中闪烁着纯粹对“稀罕物”的好奇，而非占有欲。

　　夜深。

　　一道魁梧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山峦，悄无声息地翻过观音禅院高大的院墙，精准地避开了几处简陋的禁制，黑熊精对这里显然熟门熟路。

　　它目标明确，直奔安置唐三藏师徒的僻静禅院。

　　它没想偷，只想“借”来看看，就在它庞大的身躯即将靠近那排禅房时，脚下猛地一滑！

　　“噗通！”一声闷响！

　　黑熊精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它低头一看，脚下竟是一滩滑腻腻的苔藓，旁边还堆着几捆吸饱了水的沉重麻布，正好挡在它前进的路上！

　　“晦气！”黑熊精低骂一声，声音浑厚。

　　它小心地绕过水渍和麻布，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廊道里显得有些笨拙。

　　就在这时！

　　旁边一间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明提着裤子，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他是被尿憋醒的。

　　月光下，他正好和廊道里那堵墙一样的黑色毛茸茸身影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李明吓得魂飞魄散，睡意全无！黑熊精！它怎么提前来了？还他妈撞个正着！

　　“妖…妖怪！”李明失声尖叫，下意识就要喊孙悟空！

　　“闭嘴！”黑熊精反应更快！

　　一只巨大的、覆盖着厚厚黑毛的熊掌带着一股柔和的禁锢之力，瞬间捂住了李明的嘴！

　　另一只爪子闪电般扣住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量让李明如同小鸡般被拎了起来，双脚离地！

　　“唔唔唔！”李明拼命挣扎，魂飞天外！完了完了！要被生吞活剥了！

　　“别吵！”黑熊精压低声音，黑豆眼警惕地扫了一眼孙悟空和沙僧紧闭的房门，“俺老黑不吃人！就想看看那宝贝袈裟！看完就走！”

　　它语气居然带着点…商量？甚至有点憨？

　　李明挣扎的动作一僵，不吃人？只想看袈裟？这跟原著里那个趁火打劫的熊罴怪画风不太对啊？

　　电光火石间，李明那被现代职场毒打锻炼出的“危机公关”本能瞬间启动！

　　他停止了挣扎，用眼神示意黑熊精松一点捂嘴的爪子。

　　黑熊精疑惑地稍微松了点力道。

　　李明大口喘气，压低声音，语速飞快：“看…看袈裟？黑风大王是吧？久仰大名！您这品味一看就比金池那老棺材瓤子高多了！他那堆破烂也配叫宝贝？俗！俗不可耐！”

　　黑熊精一愣，黑豆眼里闪过一丝被认同的得意，爪子又松了几分。

　　李明趁热打铁，开始疯狂“画大饼”：“那锦襕袈裟确实是好宝贝！佛光普照，万邪不侵！不过…看有啥意思？黑风大王您英明神武，法力高强，就甘心在这黑风洞当个山大王？格局小了！”他故意摇头晃脑，一脸惋惜。

　　“嗯？”黑熊精被勾起了好奇心，爪子彻底松开了，“那你说，俺老黑该咋办？”

　　“加盟啊！”李明一拍大腿——拍在黑熊精硬邦邦的胳膊上，震得他自己手疼，“加入我们取经团队，西天取经，知道不？那可是三界头号大项目！成了就是正果金身！到时候，您就是佛前护法金刚！地位尊崇，香火鼎盛！比您窝在这洞里看书强一万倍！那袈裟？到时候让佛祖再给您量身定做一件更好的！”

　　李明唾沫横飞，把取经描绘成前途无量的IPO项目，把黑熊精忽悠成未来的天使投资人兼联合创始人。

　　黑熊精听得黑豆眼发亮，毛茸茸的脸上露出向往之色：“佛前护法？香火鼎盛？还能有更好的袈裟？”它明显心动了。

　　“千真万确！”李明信誓旦旦，“而且您看那金池老儿，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跟这种人做邻居，掉价！您要是加入我们，那就是弃暗投明！跟那等伪君子划清界限！”他开始熟练地运用“离间计”。

　　黑熊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金池那老家伙…是有点虚伪…”

　　眼看就要忽悠成功！

　　突然！

　　“砰！”一声巨响！

　　孙悟空禅房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道燃烧着黯淡金焰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射出！

　　金箍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指黑熊精面门！

　　孙悟空熔金火眼燃烧着暴怒：“孽畜！安敢伤俺师弟！”

　　显然，李明刚才那声短促的尖叫和随后的动静，还是惊动了警惕性极高的孙悟空！

　　“猴哥！听我…”李明急得大喊。

　　黑熊精见孙悟空来势汹汹，棒风凌厉，也怒了：“好你个毛脸猴子！俺老黑就想看看袈裟，又没想抢！你打什么打！”

　　它抡起蒲扇般的熊掌，带起一股恶风，悍然迎向金箍棒！

　　“当——！”

　　金铁交鸣的巨响在寂静的禅院夜空中炸开！气浪翻涌！

　　沙僧禅房的门也无声打开，他提着降魔宝杖站在门口，死寂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战成一团的孙悟空和黑熊精，又扫了一眼急得跳脚的李明，最后落在远处闻声亮起灯火的主殿方向，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

　　李明看着打成一团的猴子和黑熊，再看看远处被惊动的主殿灯火，以及沙僧那冰冷的眼神，只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全他妈完了！老子的防火布白挪了！谈判也崩了！这篓子捅大了！金池老儿肯定以为我们是来抢宝的，这观音院…要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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