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尘埃落定

　　雨水淅沥，将夜色搅得浑浊而冰冷，街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破碎、流淌，像被打散的金箔。

　　沈聿的话点醒了正有些不知进退的萧祁。

　　他愣了片刻，随即嘴角无声扬起，那笑意起初极淡，随即迅速蔓延至眼底。

　　沈聿终于松口了。

　　萧祁心中紧绷的弦一松，竟连这场冰冷刺骨的雨，都仿佛带上了某种如愿以偿的、近乎温柔的意味。

　　他对沈聿很感兴趣，而沈聿似乎也不打算对他继续严防死守了，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消息。

　　沈聿的大衣被夜风拂动，雨珠沿着挺括的衣角滚落，砸在地上，悄无声息。

　　他已行至车旁，修长的手指搭上冰凉的车门把手，动作却倏然停顿，不由自主地回望。

　　不远处，慕枫与林一正和几名面具人缠斗作一团。

　　刀光在绵密的雨幕中划出寒冽夺目的弧线，身影如鬼魅般交错、骤分，每一次碰撞都激起凌乱的水花，金属撞击声沉闷地穿透雨帘。

　　沈聿眉头不自觉蹙起，眼底浮起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这些人向来诡计多端，手段阴毒。

　　尽管林一身手不凡，慕枫更是刚刚觉醒了强大的异能，实力远在他们之上，但沈聿依旧忧心，暗处的冷枪、淬毒的刀刃、同归于尽的疯狂……任何意外都足以致命。

　　再看看吧，沈聿停在车旁。

　　萧祁可不管这么多。

　　于他而言，沈聿的邀请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信号，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毫不客气地钻了进去，将车外的厮杀与风雨尽数关在门外。

　　沈聿怎么能让这个家伙回家？

　　“真是没有原则。”伊索尔德暗骂道，声音几乎被雨声吞没。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黑伞的檀木伞柄在她掌心发出几不可闻的摩擦声，她向前半步，将沈聿护在自已的阴影之下，也阻隔了他望向战局的视线。

　　雨水沿着伞骨滑落，在二人脚边绽开一圈细密透明的水花。

　　“你先上车处理伤口，”伊索尔德的语气冷硬，不容置疑，“还是说，你打算放任自已拖着流血的伤口去凑那个热闹？”

　　未等沈聿回答，伊索尔德已经利落地打开后备箱，取出应急医疗包。

　　指尖轻触沈聿膝头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时，两人都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雨水顺着伊索尔德银色长发的发梢滴落，在她肩线笔挺的深色大衣上，洇开一片更深、更湿漉的痕迹。

　　这个距离因那突如其来的触碰而骤然缩短，空气仿佛凝滞，只余雨声淅沥，衬得两人之间的气息愈发黏稠而暧昧。

　　沈聿并没有伊索尔德那么适应他们二人的新关系。

　　空气仿佛凝滞，连飘洒的雨丝都似乎放慢了速度，他率先移开视线，望向天际翻涌的浓云，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有些紧张，生怕被发现了破绽。

　　“低头，”伊索尔德命令道，声音里那层怒气似乎薄了一些，却仍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沈聿依言俯身垂头。

　　雨滴沿着他微湿的黑发滑落，掠过英挺的鼻梁和紧绷的唇角，最后没入了衣领，他整个人像一张拉紧的弓，沉默地浸润在淅沥雨声中。

　　四目相对的瞬间，伊索尔德呼吸一滞。

　　沈聿眼底有璀璨的金色纹路正在缓缓流动，如同熔化的黄金，在晦暗雨幕中折射出一种极致美丽又极致危险的光芒。

　　这是精神力剧烈涌动的标志。

　　沈聿看似在休息喘息，但他时时刻刻都在消耗着自已的精神力，一丝不漏的关注着战局的细节，以及每一个可能的威胁。

　　“你真是……”伊索尔德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沈聿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他眼神倏忽一凛，突然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力道极大，几乎不容反抗地将她猛地拽向自已身后。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咻”地一声极轻微的锐响撕裂雨幕。

　　一颗子弹擦着金属伞缘疾射而过，斩断一串飞扬的水珠，随后没入他们身后的黑暗中。

　　“看来，”沈聿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一丝真实的温度，那是一种近乎愉悦的战意，“他们不打算给我们包扎的时间了。”

　　今夜，这些人对沈聿不是一击必杀，那他们就没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伊索尔德冷哼一声，并未挣脱他仍紧握的手。

　　她腕部轻巧一旋，伞面倏地合拢，露出了藏在伞骨中的锋利长剑，剑身如浸寒水，映出她冷冽的眉眼。

　　“你上车去，这里交给我，回去再跟你算账。”她说道，但唇角却扬起一个与话语完全相反的弧度，狂傲而锐利，如刀锋出鞘。

　　这个距离，用利刃杀人，远比枪械来得安静，也更不容易出意外。

　　寒光再起，交织在丝丝雨声中的，是金属碰撞的尖锐铮鸣和刀刃没入血肉的轻响，一声一声，敲碎了寂静的夜。

　　这一次，伴随着雨声的，是兵刃相交的铮鸣。

　　……

　　收拾完残局，所有人无声的回到沈家。

　　夜色如墨汁般泼洒天际，远处灯火零星，却照不亮他们眼中深埋的倦意。

　　浓重的血腥气与硝烟味仿佛已渗入衣料纤维、发丝间隙，如同一层无形却黏腻的灰，沉沉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沈聿径直上楼，一言不发地关上房门。

　　他有极其严重的洁癖，这一夜沾上的污秽与血腥几乎触及他忍耐的极限。

　　他迅速走进浴室，水流声急促而持续，仿佛要冲刷掉的不仅是血污，还有某种无形却更令人窒息的什么东西。

　　热水氤氲中，他闭上眼，肩颈却依旧僵硬。

　　从浴室出来时，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发梢还滴着水。

　　他取出医药箱，坐在灯下，准备认真处理一下自已身上的伤口，他清楚，在这样的时代，任何一点小伤若感染都可能致命。

　　这是作为一个医生应该做的。

　　当然他更清楚，若不好好处理，等会儿江澈一定会皱着眉、喋喋不休地念叨他，想到这，他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依旧利落。

　　一刻钟后，所有人陆续从房间中走出，各自换洗整理完毕。

　　大家都焕然一新，血污与尘埃被清水洗净，换上干净衣物，每个人似乎都稍稍恢复了些许生气。

　　屋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些，灯光温暖。

　　空气中飘着令人放松精神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在呼吸之间，终于冲淡了先前紧绷肃杀的气氛，添上几分久违的、属于家的松弛与温暖。

　　伊索尔德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见众人到齐，便挑眉开口，唇角微扬：“人都齐了？该去准备食材了，沈聿出门之前说过，今晚一起吃火锅。”

　　“好。”慕枫第一个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终于可以放松的轻快。

　　萧祁却微微眯起眼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话说回来，为什么今天你家没有提前备好晚饭？这应该不是一贯的风格吧。”

　　“每个出门的人都告诉管家，今晚不回来了。”慕枫在和萧祁擦肩而过走入小厨房的时候回答了这个问题。

　　伊索尔德闻言轻笑出声，歪了歪头，笑得像只狡黠的猫，、。

　　她眼波流转，视线轻巧地落在萧祁脸上：“在末世之中，节约粮食可是基本生存准则，不是吗？”她眼波流转，话中带话，“绝对不是不想认真款待你哦。”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但她不打算和萧祁那么坦诚。

　　“我作证。”江澈的声音从小厨房里传来，平静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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