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吃火锅

　　沈聿的这几个朋友真的很团结。

　　他们默契得惊人，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久经磨合的信任与协同。

　　即便他们偶尔会为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争执。

　　可一旦面对外人，根本无需言语，甚至不必交换眼神，他们就能迅速站到同一战线，形成一种近乎本能的共同防御。

　　牢不可破，密不透风。

　　这个家里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晓。

　　万幸，萧祁不是来拆散他们的，而是来加入他们的。

　　背景里，细碎的水流声未曾停歇，碗碟偶尔碰撞出清脆的轻响，

　　一切都沉浸在一种近乎恍惚的日常安宁之中，仿佛不久前那场生死一线的搏杀从未发生，不过是场逼真的令人冷汗涔涔的噩梦。

　　而那双刚刚扼杀过生命、沾过血的手，此刻正沉稳地冲洗着翠绿的蔬菜，刀刃与砧板规律地碰撞，节奏平稳、冷静，像是在准备一餐再寻常不过的羹汤。

　　那种反差强烈得令人心悸，又隐隐透出一种从容。

　　没有人说话，却各自清楚自已该做什么。

　　有人正将焯过水的青菜仔细沥干，有人在一旁调制酱汁，还有人正将片得极薄的嫩肉轻轻码入青花盘中。

　　虽然他们在做饭这件事上，大部分都是新手，但他们像经过无数次演练般，无声地分工、衔接、配合，整个节奏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停滞。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楼梯上方传来。

　　不疾，不徐，每一步都稳定而清晰，踩在木质阶梯上的声音穿透这片平静，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跳间隙。

　　众人抬头，只见沈聿正从二楼缓步走下。

　　沈聿换了一身深色家居服，宽松的轮廓更衬得人身形修长、气质疏离。

　　微湿的发梢软软垂落，遮去了眉宇间常有的锐利和冷漠，像是刚刚洗去的不仅是尘污与血迹，还有所有外显的凌厉与锋芒，此刻他眉目沉静，看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倦怠，仿佛风暴过后，海面回归于绝对的平静。

　　沈聿不必动手帮忙，所有人早已默契地将食材处理完毕、摆盘整齐。

　　他只是一步步走来，沉默却自带磁场，周身笼罩着一种无需声张、无需动作的、绝对的掌控感。

　　沈聿没有去餐厅。

　　当他下到一层时，脚步转向长廊深处，走廊的灯光昏暗而安静，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在尽头消散，最终停在了荀念的房门前。

　　他抬手，在门板上轻叩两声。

　　片刻，门从内侧被拉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双警惕却清澈的眼睛，荀念是个怕生又很敏感的小女孩，她对家里来的陌生人有些害怕。

　　沈聿微微俯身，低声说了几句话，门才彻底打开。

　　一分钟后，他牵着小女孩的手一同走了出来。

　　荀念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连衣裙，柔软布料衬得她愈发纤细安静，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还带着微微的湿气。

　　她仰着脸，一双大眼睛黑而清澈，亦步亦趋地跟随沈聿刚哥哥的步伐，小小的手完全裹在沈聿的掌心。

　　与此同时，桌上的汤锅咕嘟冒着小泡，热气袅袅上升，如薄雾般缭绕于空。

　　随之飘散开的，是一股清淡却极具穿透力的鲜香，混合着菌菇的醇厚与蔬菜的清新，以及隐约可辨的骨汤底韵，既温柔又霸道地占据了每个人的呼吸。

　　这个家中，最需要照顾的不是荀念，也不是新来的客人，而是沈聿。

　　沈聿一点辣星都不沾，所以哪怕江澈和伊索尔德都喜欢辣锅，也不得不为了沈聿妥协让步。

　　那一刻，仿佛时光被香气浸染得缓慢下来。

　　暖光笼罩着餐桌，勾勒出一幅近乎虚幻的画面。

　　他们像是一群最寻常的朋友，在雨夜里相聚，寒意被玻璃隔绝，而他们即将共享这一锅简单却温暖的晚餐。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雨夜寒重，暖暖身子。”沈聿温醇的声音低沉响起，如同刚刚温过的酒，熨帖而醒神。

　　屋外雨声淅沥，敲在窗沿和屋檐上，碎成一片绵密的轻响。

　　雨水顺着玻璃滑落，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在这片凉意渐深的雨声中，他这句话却像一捧炉火，格外温暖地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围坐一圈，捧着碗小口啜饮，白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一张张疲惫而安静的脸，热流从喉间一路滑进胃里，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不安。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火锅，却也算得上丰盛。

　　各种肉片与海鲜应有尽有，在末世之中，显得十分奢侈。

　　伊索尔德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照顾着身边的荀念。

　　她仔细地将蒸好的鱼肉剔去细刺，动作轻缓而娴熟，又将几叶翠绿的青菜夹进荀念的碗里。

　　“吃这个，”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一缕暖风拂过寂静的夜，“这个对你身体好。”她严格把控着小孩子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

　　而就在照顾荀念的间隙，她手中的公筷轻轻一转，自然而然地探向汤底。

　　她从那滚烫却澄澈的汤中夹起一小块方方正正的嫩豆腐，手腕轻抬，越过蒸腾的白雾，将它稳稳放入沈聿的碗中。

　　沈聿抬头，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撞上她迎来的目光。

　　伊索尔德眼角弯起，露出一个极浅却极真切的笑，那笑容里藏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不情愿，但你得吃。”

　　沈聿顿了一下，终是没说什么，将那块豆腐默默咽了下去。

　　豆腐嫩滑如凝脂，入口即化，却寡淡得几乎尝不出任何味道，它无声地滑过喉咙，只留下一片虚无的温热。

　　“吃多了山珍海味。”有人不禁轻声感慨，热气氤氲中，他的话音裹着几分恍惚，“如今倒觉得最简单的火锅最暖人心。”

　　沈聿闻言，唇角微微牵了一下，可那点笑意未及眼底就倏地沉没了。

　　他目光转向窗外，雨丝如密帘垂落，将外界的一切切割成模糊的光斑。

　　远处，基地的瞭望灯在厚重雨幕中摇曳，像悬在半空昏黄的孤星，混沌、飘摇，透着一丝濒临熄灭的不真实。

　　沈聿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那点暖意似乎怎么也透不进皮肤之下的冰凉。

　　终于，他缓缓开口：“有些菜，且吃且珍惜吧。”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坠入滚汤，让所有细微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太平洋的水质已被严重污染，辐射水平突破临界值……不出半年，熟悉的那些海鲜，恐怕就只能在记忆里回味了。”

　　这话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愣住了。

　　筷子纷纷停在半空，汤匙沉入碗底，方才还热闹的气氛顿时凝滞，连锅里翻滚的“咕嘟”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有人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末世的绝望无需质问，它自已会落地生根。

　　沈聿继续道：“还有，从明日起，基地采用贡献点制度，将所有原有货币冻结，以劳动和任务兑换生存资源。”他目光沉静，却重得让人难以直视，“虽然今晚我让家中的人在金钱还有购买力的时候，去尽力采购有用的物资，但日后，我们与旁人就在同一起跑线了。”

　　雨声忽然变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顶，仿佛急不可耐地要涌入屋内，为他的每一句话落下沉重而潮湿的注脚。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清楚地意识到，旧时代已被这场雨彻底冲刷殆尽，而新的生存法则，正随着沈聿的话语，冰冷而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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