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炼气秘传

　　“黄素馨？没看出来，你跟人皇还是本家。不过，你这名字是不是取错了？”

　　如果不是刚才号过脉，白依依都怀疑床上躺的是不是女孩子了。

　　“没取错。”少年脸红的解释道：“小时候多病，街坊说可以取个女孩的名字，消灾化难，所以……”

　　这种事很多。

　　大意就是，小孩名字上了阎王爷的生死簿，所以才老生病，迟早哪天被带走。

　　于是男孩取个女孩名字，或者女孩取个男孩名字，查无此人，混淆视听。

　　至于有没有效果，那就看天看命了。

　　白依依继续说道：“你很有天赋，这么快就触摸到了门槛，但是先别得意，下一个门槛更高、更难。”

　　黄素馨面色紧张，“白神医，您说吧，我想试试。”

　　试试好啊，白依依就怕他被吓退了，不敢试呢。

　　于是她正襟危坐，一本正经讲解起来。

　　“其实，呼吸吐纳是本能，是自然，而非简单的技、法、术！”

　　“修行呼吸吐纳不要想着经脉、穴位这些，而是本源、大道。”

　　“也许你会觉得好高骛远，实际上也的确如此，炼气士这条路很可能到头来一事无成，反而不如学习一些常规修行之法，多多少少能见效。”

　　好高骛远？

　　这个词仿佛钢针，深深刺痛了黄素馨。

　　当初堂哥劝说家祖选择地，不要怕拿钱时，很多家人都嘲讽说堂哥好高骛远，下贱胚子国君梦。

　　自己家就是种地的，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行了，想什么封邦建国的春秋大梦。

　　然而，堂哥说：“是，没错！如果拿钱，我们的子孙后代可以十辈子都吃喝不愁，但是十辈子之后呢？难道我们这一脉子孙，就没有第十一世了吗？如果有，那他们该怎么生活？该怎么生存？”

　　当时有人反驳，“万一我这十代子孙里出了个人才，带领家族走向辉煌呢？”

　　堂哥笑了，“你的十代子孙再怎么洪福齐天，还能赶得上今日？还能比得了当下？你今日鼠目寸光，你的子孙肯定也会以你作则，到时候依旧会选择拿钱，依旧会选择老婆孩子热炕头，依旧会等待他的子孙里出一个有出息的。与其望子成龙，不如自己成龙，正如人皇说的——人人如龙！”

　　刚开始，并没有多少人支持堂兄，甚至就连自己也觉得拿钱更好。

　　毕竟那是一大笔钱，足够家里所有人一起分，每一房甚至每个人都能分得一大笔钱。

　　但是听了堂兄的话，很多人都沉默了，再没有之前那么坚决的反对。

　　数日之后，族长宣布支持堂兄，愿意选地的，全都变卖家产，筹集一笔钱，按人头分给愿意拿钱的。

　　虽然这笔钱肯定比不上直接分钱，但也不算少。

　　最重要的是，可以直接拿钱走人，不用再为了家族披荆斩棘，吃苦受累。

　　选择留下来的，除了从头开始建设，还要变卖家产，原地返贫。

　　黄家不是什么大户，但是上数十年繁衍也有了一百多口人，再加上媳妇之类的女眷，人就更多了。

　　那一天，在祖宗牌位前放了一个坛子。

　　以户为单位，所有人都将自己的选择写在纸条上，投入坛子。

　　这是一场博弈。

　　因为没有人知道有多少户选地，又有多少户选钱。

　　但毋庸置疑的一点，选钱可以直接拿到钱，立竿见影，而选地前途渺茫，能不能成事还未可知。

　　如果失败了，必然会留下一个“好高骛远”的骂名。

　　黄素馨抬头，“白神医，世上有炼气士吗？”

　　白依依点头，“自然是有的，比如我！不过我是从小就开始修行的，数十年不辍，而且是在姜国就开始修行。你从今日开始，比我晚了数十年，而且此方世界没有灵气，修行起来更加艰难。”

　　黄素馨没有气馁。

　　在他看来，修行呼吸吐纳就像堂兄选择拿地一样，都是疯狂的冒险。

　　堂兄敢冒险，自己为什么就不能。

　　堂兄赌上的，是毕生荣誉，哪怕死了也要被戳脊梁骨。

　　而自己，就算修炼不成也只是被人笑话做白日梦罢了。

　　堂兄以平民之身，图谋封邦建国，是空妄之想。

　　而自己在这方没有灵气的世界里修炼呼吸吐纳之术，与堂兄何其相似。

　　堂兄可以，自己也可以。

　　更何况自己已经触摸到呼吸吐纳的门槛了。

　　“白神医，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我在这个没有任何灵气的世界里修炼呼吸吐纳，任何一点儿成果，当我回到姜国时都会百倍、千倍的放大？”

　　嗯？

　　白依依心中剧震。

　　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但是听了黄素馨的话，她恍然大悟。

　　是啊！

　　自己刚从姜国过来时，修为千百倍的降低，直至消失。

　　但是自己的修为还在，只是外界没有灵气，不显现罢了。

　　如果重新回到姜国，自己的修为还会重新回来。

　　黄素馨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里修炼呼吸吐纳，虽然千难万难，但任何一份收获都等同姜国一千份甚至一万份收获。

　　这种想法，简直天才！

　　白依依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年，“对！你说的没错，前提是你能坚持下去，而且是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你看不到任何希望，也不会有任何收获，甚至当你回到姜国那一刻，也没有任何成果。如此，你还愿意坚持吗？”

　　黄素馨眼帘低垂，目光挣扎。

　　如果选择这条路，那么在今后的日子里，自己将会是别人眼中的异类。

　　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帽子将会扣在自己头上。

　　如果自己修炼有成，回到姜国的时候成果显现也就罢了，如果自己没有天赋，什么结果都没有呢？

　　怕是要提前盖棺定论了。

　　黄素馨双拳紧握，“白神医，我们家太穷了，我们家族底子太单薄了，建城建国已经耗尽所有，根本没有余力再托举我们修行。如果能有一个不吃药、不花钱的修行法门，我们甘愿练习。哪怕终其一生都练不出什么，我们也不会后悔。”

　　白依依惊讶了一把。

　　自己在这个灵气全无的世界里修行，是因为自己早就炼气成功，有了成果，有十足的把握。

　　而少年呢，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未知。

　　努力修行十多年甚至数十年，到头来竹篮打水，那是何等的痛苦。

　　而数十年中的每一天，都充满徘徊、犹豫、彷徨、煎熬。

　　但少年还是决定修行。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出路，是他们家族唯一的出路。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使命，堂兄的使命是引领大家选地建国，而黄素馨的使命就是引领后世子孙走修行之路。

　　“好！你跪下，给我磕头吧！”

　　白依依起身坐到正对门的位置。

　　屋中摆设简单，但应有的礼数一应俱全。

　　“弟子黄素馨拜见恩师！”

　　“嗯，很好。”白依依心中小雀跃，面上依旧淡然如水，轻声说道：“念你身上有伤，就不用跪着听了，躺回去吧。”

　　“徒儿不疼。”

　　“会伤肾。”

　　“师父我躺好了，您说吧。”

　　白依依嘴角微微勾起，非常享受这种为人师的感觉。

　　“刚才为师已经给你讲了呼吸吐纳的含义，不过，这只是表面，现在为师给你讲述一些更高深的东西，你或许听不懂，但是没关系，记下来就行，以后慢慢思考，慢慢领悟。”

　　白依依当初学这些的时候，太奶奶也是如此说的。

　　不懂没关系，但是别问，因为太奶也不知道。

　　太奶的呼吸吐纳也就停留在第二层的水平。

　　黄素馨瞬间瞪大眼睛，支棱起耳朵，生怕漏掉哪怕一个字。

　　白依依没有讲解，而是拿出一条项链。

　　细长的链子末端并非金玉翡翠，而是一枚蜡丸密封的药。

　　蜡层晶莹，药丸氤氲，看起来流光溢彩，不输任何珠宝。

　　白依依随手点了一下，药丸开始左右摇摆。

　　“看，药丸摇摆的轨迹，就像是你呼吸的动作，向左偏了，就会荡回去，向右也是同理。”

　　“你的人就像是这个药丸，不断地晃荡，并且在晃荡中保持平衡，又在平衡里不断积攒势能，让自己晃荡的幅度更大。生命如此，其他万事万物也都一样。”

　　“水面的波纹起伏荡漾，声音传播的路径也和波纹差不多，我们看到的太阳光芒，实际上也是荡漾着前进而非直线。”

　　“甚至包括生命的诞生，最初的生命源质也是波纹起伏，一路前行。嗯，这个可能比较深澳，你不理解很正常，记住就行了。”

　　“我现在想要告诉你的就是，呼吸吐纳并非简单的拉风箱，不是一进一退往返，而是要像波纹一样，荡漾着前行。”

　　“呼吸吐纳并非重复，每一次呼吸，都意味着你已经进入到不同的时间尺度，每一次吐纳也都意味着你进入到了不同的空间维度。”

　　黄素馨的眼睛已经成了蚊香状。

　　如果不是白依依说话一气呵成，毫无停顿，他都怀疑对方是现编的。

　　很深奥，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没关系，全都记下来了。

　　白依依继续讲述这种类似总纲的内容，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开始从天上到地上，从理论到实操。

　　“古之圣人在造字的时候非常有讲究，比如我们说‘鼻’的时候，需要用鼻子发音，说‘喉’的时候需要用喉咙发音，类似的还有唇、齿、舌……”

　　“同样的道理，我们可以用某种特殊的发声方式来锻炼脏腑，或者说，我们在锻炼脏腑的时候，会发出一种特定的声音。”

　　“我来做，你来听：嘘——此为肝！呵——此为心！呼——此为脾！嘶——此为肺！吹——此为肾！嘻……”

　　“呼吸吐纳，第一个字是呼，首先练的也是呼，当你呼气的时候，可以有意识的发出这些声音，并且寻找声音与脏腑的联系，通过这种方式锤炼五脏。”

　　“同时，你需要在心中观想一种画面，你见过蚕吐丝吗？”

　　黄素馨点头。

　　身为穷人家孩子，农桑再熟悉不过。

　　更何况姜国是出了名的刺绣冠绝天下，家家户户都养蚕、织布。

　　白依依点头，“如此更好，你胡气的时候就观想蚕吐丝，想象着吐出去的就是身体中的浊气，不断排空五脏中的后天污秽。如果身体有病患，可以想象排出病气，抽丝剥茧一样逐渐带出身体中的病灶。”

　　黄素馨瞬间瞪大眼睛，“此法还可治病？”

　　白依依傲然点头，“当然！要不然呢？”

　　黄素馨瞬间兴奋起来。

　　本以为自己修炼这门功法将会一无所得，却没想到这功法能治病。

　　也就是说，自己将会百病不缠身，如此一来谁敢说自己在瞎练。

　　有了信心，少年更加专注。

　　白依依再次提起项链，药丸晃荡依旧。

　　然而，在黄素馨眼中，仿佛出现涟漪状的波纹，一种上下起伏的纹路不断勾绘、延伸。

　　“呼，就像是推动这颗药丸，当你停止呼的时候，它就会原路返回。这就是吸。”

　　“在初学阶段，你要做的是在‘呼’时感悟自身，感悟五脏，但是想要进入更高层次，你就要在‘吸’时感悟外界，感悟天地，感悟冥冥中天地之力回填身体的感觉。”

　　“就像……这个……”白依依再次将药丸提到少年眼前。

　　摇摆、晃荡、起伏、涨落……

　　均衡始终存在，却又始终不存在，每一次晃荡都是在追求均衡，却又始终无法达到真正的均衡，然而这原本就是一种奇妙的均衡。

　　呼……

　　吸……

　　黄素馨开始有意识的掌控节奏，感悟五脏，观想春蚕吐丝的画面。

　　很快，病床上就传来呼呼的鼾声。

　　白依依愣了几秒钟，随即撇嘴，“笨蛋一个！”

　　不过，白依依没有发现，睡梦中的少年呼吸逐渐平稳，并且有了一种特殊的韵律。

　　胸口明明是风箱似的一起一伏，却给人一种小舟在海面荡漾的错觉。

　　一边上下晃荡，一边执着前行。

　　每一次呼吸，都出现在不同的位置。

　　四周海面茫茫，一成不变，然而只有小舟知道，自己始终在前进、前进、再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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