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生命之歌

　　只有聂星辰，依旧挺立如山。

　　他闭着双眼，星辰行者级的意志，没有外放，而是收缩到了极致，仅仅守护着自己的“灵台方寸”。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他的感知中，这首歌，正在向他讲述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宇宙最终宿命的故事。

　　故事里，生命，情感，文明，奋斗，牺牲……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熵增”过程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是宇宙从“有序”回归“无序”时，溅起的一点小小的，无意义的浪花。

　　存在，是偶然。

　　虚无，才是永恒。

　　任何挣扎，都只是在延长痛苦。

　　唯一的解脱，就是放弃“存在”这个执念，回归那片永恒的，安宁的“寂静”。

　　这是一种无法抵抗的“说服”。因为它没有用谎言，它只是陈述了一个冰冷的，宇宙尺度上的“事实”。

　　地球，军部最高指挥中心。

　　林破军看着屏幕上，全球生命体征监测图上，那代表着“脑波活跃度”的曲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崖式下跌。

　　无数人，在自己的家中，在自己的岗位上，毫无征兆地，停止了思考。他们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表情变得一片茫然。他们没有死，甚至没有昏迷。

　　他们只是……放弃了“活着”的念头。

　　“火种”计划所点燃的那股凝聚力，那股不屈的意志，在这首“缄默之歌”面前，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苏泽！”聂星辰猛地睁开眼睛，他的眼角，已经有血丝渗出。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需要任何攻击，整个“火种”文明，就会自我终结。

　　“它在‘杀’掉我们的‘意义’。”苏泽的声音，在舰桥上响起。他的右眼中，那抹黑暗正在剧烈地翻滚，似乎在与外界的“歌声”共鸣。

　　他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偷渡者”的意志，在他的核心中尖叫：【这是‘信息瘟疫’！一种模因武器！它在污染你的‘认知’！不要听！封闭你的意识！】

　　“封闭，就等于认输。”苏泽的意志，冰冷而坚定，“它在出题，我们就要解题。”

　　他的“世界沙盘”中，一万个“苏泽”，同样陷入了死寂。他们都在聆听那首“缄默之歌”，他们的表情，有的痛苦，有的迷茫，有的甚至露出了“被说服”的神情。

　　【提案4511：自我毁灭，是回归系统初始状态的最优解。】一个神学家形态的“苏泽”，双手合十，平静地说道。

　　【否决。】一个身穿军装的“苏泽”，拔出腰间的配枪，抵住了前者的额头，【任何放弃任务的行为，都是背叛。】

　　【争论，已无意义。】一个逻辑学家形态的“苏泽”，扶了扶眼镜，【对方的论点，在现有宇宙模型下，逻辑自洽，无法被驳倒。我们输了。】

　　整个“世界沙盘”，第一次，陷入了逻辑上的死局。

　　“不。”

　　苏泽本体的声音，在沙盘中回荡。

　　他看着那一万个陷入混乱的分身，看着舰桥上苦苦支撑的聂星辰，看着光幕上那正在熄灭的生命之火。

　　“它的逻辑，是自洽的。”

　　“但它的‘视角’，错了。”

　　苏泽的意识，沉入那个由秩序与混乱构成的，全新的“公理核心”。

　　“它站在‘终点’，回看我们这些‘过程’，所以，我们的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

　　“但是，如果……”

　　“我们不去看那个‘终点’呢？”

　　苏泽的意志，通过天碑，连接了地球上，每一个正在被“缄默之歌”侵蚀的灵魂。

　　他没有去反驳那首歌。

　　他只是问了所有的人，一个简单的问题。

　　“你，还记得，你昨天的晚饭，吃的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简单，突兀，甚至有些可笑。

　　但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另一扇门。

　　一个正在陷入“虚无”的士兵，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食堂里，那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一个正在放弃思考的科学家，眼前，闪过了女儿为他切好的，那盘苹果。

　　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嘴角，似乎还残留着孙女喂给他的，那口汤的味道。

　　这些记忆，渺小，琐碎，与宇宙的宏大叙事相比，不值一提。

　　但它们，是真实的。

　　它们是“过程”，是“体验”，是“活着”本身。

　　“终点，是虚无。”

　　苏泽的声音，继续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但通往终点的这条路，是由无数个，真实的‘现在’，铺成的。”

　　“宇宙的意义，或许是虚无的。”

　　“但你的意义，是你自己定义的。”

　　“是你爱的人，是你吃过的每一顿饭，是你每一次的欢笑和哭泣，是你此刻，每一次心跳的节拍。”

　　“现在，告诉我。”

　　“你，想放弃这些吗？”

　　沉默。

　　长久的沉默之后。

　　那个球员，眼中重新恢复了神采。他想起了，他还答应队友，下一场球赛，要赢回来。

　　那个科学家，坐直了身体。他想起了，他的研究，还差最后一个数据，就能完成。

　　那个老人，努力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他想起了，他还想再听孙女，叫他一声“爷爷”。

　　一股全新的意志，开始从地球的各个角落，升腾而起。

　　它不再是之前那种，宏大的，充满了反抗精神的“火种”意志。

　　它更加的，个人化。

　　更加的，充满了“人情味”。

　　它是由亿万个，微不足道的，“活下去的理由”，汇聚而成的。

　　这股意志，涌入天碑，涌入苏泽的“世界沙盘”。

　　那些陷入逻辑死局的“苏泽”分身，纷纷抬起了头。

　　【提案4511，撤回。】那个神学家形态的“苏泽”，缓缓放下了合十的双手，【神，不在天上。神，在人间烟火里。】

　　【任务目标修正。】那个军装“苏泽”，收起了配枪，【守护，不只是守护一个文明，更是守护每一个，想活下去的‘个体’。】

　　“缄默之歌”，依旧在回荡。

　　但它，已经无法再侵入这些人的内心。

　　因为，这些人的心中，已经奏响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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