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月照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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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人多,硬碰不划算。”

  李莲花高速审度环境,并思考着说。

  “那边地形不好设伏,力量薄弱,我们从那边杀出去。”他锁定西面。

  “直到,”他顿了顿,“李相夷他们来。”

  漠北邪教和镜天宗既已现身,能尽早灭就尽早灭。

  大部队若能赶来,胜算还是不小的。

  封恪颔首,“听先生的。”

  寒光闪烁,清脆的一声鸣啸,刎颈弹袖而出,斜握在手。

  李莲花一扯缰绳,纵马杀入敌群。

  剑光如灵蛇游龙般辗转,看着轻灵飘逸。实则力贯千钧,真气随剑一扫,一干人便摔飞出去。

  不多会,刎颈上凝了重重的血,泛出幽冷的蓝光来。

  蓝光飘忽转移,只在刹那之间。

  扑上来的敌军,连剑影都没看清,便已魂兮归矣。

  另一边,封恪甩开折扇,身法利落地同敌人相搏。

  扇面上藏了刀片,再注上真气,一扇出,则势不可挡。

  可惜,他负伤在身。

  当一刀横劈而来,他幅度很大地躲开,翻身拉着缰绳,坠在马的一侧,又发力送扇而出,予以回击。

  怎料没反击上,筋骨牵连着伤口一痛。

  他嘶了声,动作凝滞。

  敌人瞅准机会,持刀砍来。

  他冷汗冒出,以为避无可避。

  没想到“铮”地一响,那人的刀脱手飞出,插进了不远处另一个人的胸膛,他自己的脖颈也见了红。

  “先生。”封恪睁大眼睛。

  那惊绝天下的一剑,竟有一天,能用在救他身上。

  “没事吧?”

  李莲花推他一掌,将他送回马背。

  “没事。”封恪咬紧牙关。

  李莲花瞧他不太好,护在边上开路。

  “走!”

  白马过处,刎颈劈砍刺挑,所向披靡。

  加上四顾门挑来的人身手出众,万圣道的也算武艺出挑。

  一刻多钟后,他们将敌群撕开一个缺口,从那个口子狂奔而出。

  然敌军人多势众,且穷追不舍。

  漠北人又天生善骑,骑兵的速度可谓弃逸绝尘。

  李莲花扭头,望着浆糊样粘着的敌军,让人放了大量烟雾弹。

  浓郁的白雾升腾而起,形成一堵虚无的屏障。

  他们麻利地扯了几根绊马索。

  很快,后头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

  冲锋在前的骑兵被绊倒了,隔着白雾,后面的人看不清,一个劲地往前冲,结果跌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可烟雾迟早有散尽的时候,敌人也会听声辨位。

  “两人一骑,弃掉半数的马。”李莲花忖了忖说。

  众人即刻行动。

  “先生。”封恪目光投向李莲花。

  “何事?”李莲花招了个四顾门门中子弟,让他上马。

  封恪见状,只好说,“无事。”

  接着,语气不善地喊了声,“赵四。”

  赵四把他马丢了。

  一半的马被赶往不同方向,奔跑出杂乱的痕迹和响动,以混淆视听。

  他们则趁乱,择路遁走。

  “那我们接下来往哪儿走?”封恪询问。

  “东边吗?”

  李莲花言是。

  走敌军外围,绕回阿依山脚下别的区域。

  那边石坡林立,砾石丛生。

  马蹄踩踏不出深重的印记,也易于隐匿伏击。

  没多久后,敌军找了过来。

  四周再度围满了人,刀尖剑尖对准他们。

  李莲花感到奇怪。

  眸光四散游移,最后定格在一把折扇上。

  “你扇子何时折了?”

  那展开的扇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有根扇骨少了大半截。

  封恪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扇子上。

  “先前与敌军相斗,扇骨被刀削到了。”

  李莲花一时不言,只又盯了盯扇骨的断口。

  上面残存着腥红的血迹。

  他有点迷茫了。

  一把杀过人的刀,刀口自然有血迹。

  当这把刀削上另外的东西时,就会把血迹染过去。

  是他多想了。

  “你有伤在身,当心。”他对封恪说。

  “嗯。”封恪应。

  李莲花挪开视线,对上敌群。

  冷肃的气息,在刎颈上漫延开来。

  荒芜厚重的大地上,冷铁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血水滴在阿依山宽广乏味的肌肤上,彷佛开出了鲜艳的彼岸之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

  月亮升起来。

  在山后半露着面,恐为血色所惊似的。

  四顾门和万圣道,不剩什么人了。

  李莲花持剑站在月色下,显得孤零零的。

  “封副盟主,你还好吗?”

  他喘了口气,问。

  封恪捂着血水濡湿的胸口,几欲站不直。

  “先生不必管我。”

  “到底是万圣道连累了你,你本该——”

  “我本该在这儿,不过是早些罢。”李莲花截断他的话。

  他一剑杀出,又踹翻一个人。

  “算算时辰,李相夷他们也快到了。”

  “我们再撑一下。”

  其实,他也算不准,李相夷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为安慰封磬,还有幸存的屈指可数的弟兄,仅此而已。

  面对源源不断啃上来的敌兵,他忽地浮出一个念头。

  刎颈的剑意,像滂沱的云气,一滚滚了个十万八千里。

  与他满腔的意念呼应着——

  不破不还,视死如归。

  这是李相夷行兵的壮词。

  也是李莲花的。

  月白的衣衫,一次次绞开纠缠,一人可抵百万师。

  西日阿洪远观着,自己的人成片倒下。

  不禁欣羡,“李神医还真是个用剑的好手。”

  邱无涯一笑置之,“很快他就不是了。”

  “可惜了。”西日阿洪感叹。

  他目光偏了偏,“再这么下去,也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

  “是时候,帮他一把了。”

  说完,往嘴上含了个哨子。

  邱无涯退后半步,摊开一只手,“早就听闻阿洪教主,是漠北最无可比拟的神射手。”

  “请。”

  旁边一个手下,很有眼力见地送上弓箭。

  西日阿洪拿过,拉弓搭箭。

  箭尖的银芒,瞄准李莲花。

  在月光的衬托下,又冰又冷。

  吁——

  哨声长鸣。

  封恪猛地转头。

  西日阿洪松手,羽箭破空射出。

  李莲花正与好几个人相斗,分身乏术。

  不料想,一个人影飞跃而起,替他挡下了那一箭。

  箭矢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地刺入耳膜,震得李莲花发僵。

  “封恪!”

  他双目圆睁,眼见着一袭白衣,在刀光剑影里,朝地上摔去。

  一剑荡开仇敌,他疾步过去扶起封恪。

  “你坚持住……”

  封恪靠在他身上,一只手攥着箭杆。

  血水开了闸,从伤口里涌出来,浸透白衣,渗过他的手指缝。

  可于李莲花而言,那夺目的赤色,就如同流动的岩浆,流进心口,灼烧、滚烫,刻骨铭心。

  悔恨之情,油然而生。

  他不该怀疑的。

  封恪轻车熟路地,领着他来到阿依山。

  他想,一个来漠北不足一个月的人,怎会如此熟稔路况?

  除非是隔三岔五走着。

  要不然光凭地图,怎么可能呢。

  顺此倒回邸店,他又想。

  明明为躲避狼人,新换的地方,漠北邪教为什么可以那么快精确地找过来?

  就算真的找到了,以封恪现在的伤势,直接抓了杀了岂非更好,为何偏要送上一封信?

  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六人的到来,让漠北邪教有所警惕。

  若出于警惕,不愿引起他们的注意,信就不该送来。

  可送来也并非没有理由,毕竟,对方手里握着封磬这个把柄,打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此外,送信的时间不早不晚。

  在李相夷五人离开后,就适时到了。

  是为封闭那五人的消息吗?但他和封恪知道了,那五人迟早也会知道。

  从迟的角度出发,敌人算的是一个滞后性,也合情合理。

  再回到三年前的武林大会,邱无涯与人合作,妄图以无心槐覆灭武林。

  无心槐的来源,乃被偷家的万圣道。

  谁偷的?

  矛头指向知情南胤的单孤刀,可是经过长时间的调查,他们从来没发掘,单孤刀与镜天宗合作的直接联系。

  是什么人,能比单孤刀对万圣道更知根知底,不动声色地盗走大量无心槐,而不惹人怀疑?

  还有前不久那片断掉的扇骨,落在何方?

  是无意失掉的,还是故意失掉,去指示方向?

  如果是故意的,会缜密到,连血迹会不会抹上断口这种地步吗?

  若是故意的,会有人这么狠心,给自己的胸口来一刀,并让狼人划自己一爪吗?

  若是故意的,漠北邪教假扮草匪,引起与万圣道争端的故事,就立不住脚了。

  赶赴而来在路上的援兵,亦是子虚乌有。

  但是,最重要的是,封恪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好像……根本没有理由。

  他对阿依山的路,好像也没有那么熟。

  李莲花不断地假设,不断地猜疑,又不断地否定。

  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拿不准一个人。

  现在,疑云烟消云散,留下的,唯有锥心刺骨的愧疚。

  世界上能有几个人,会精心策划戏一场,为他人赌上命呢……

  是他历经单孤刀的背叛,太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先生,我的时间不多了……”

  封恪气若游丝。

  李莲花给他输内力。

  温吞绵长,生生不息的感觉,让封恪好受了点。

  他迟缓张口。

  “先生的内力,与李门主相像。”

  像得不是一星半点,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扬州慢。

  但他没有天马行空到,李相夷猜两个时空的程度,“李门主有先生这样的人,授他武艺,为他亲友,何其有幸。”

  他记起堂兄来,眉眼柔和不少。

  “如果先生还,还能再见到我堂兄。”

  “替我,替我转告他,谢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

  “我一直……拿他当亲兄长对待……”

  “还有……”他呕出一口血。

  “你先别说话了。”李莲花心脏一揪。

  封恪没有听,伸手抓过李莲花的衣襟,缓了一小会后,继续往下说。

  “还有,也谢谢先生,肯,肯舍命陪我前来。”

  “属下感激不尽……”

  李莲花并指送内力的手抖动,眼眶酸涩泛红。

  那一刻,他在心里发誓。

  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让邱无涯和西日阿洪他们,血债血偿!

  这时,一道鼓掌声突兀响起。

  早被叫停的敌群,让开一条道。

  西日阿洪的狼皮靴,在砾石上踏出嗒嗒的声音。

  他拍着手走过来,努了下嘴道。

  “还真是感人呐。”

  邱无涯跟在他旁边,啧啧一叹。

  “江湖上有眼睛的,果然说得没错,李相夷并非冷酷无情之人。”

  “李神医云游避世,也并非木石之心。”

  “只是,这世上人心硬的,多了去了。”

  李莲花没有理会,不停地传输内力。

  封恪的眼色,却微微一变。

  “最后,属下还有一句话。”

  “错了,有一点错了。”

  他以从未有过的阴翳口吻,笑着唤道。

  “主上。”

  “我们走不了一条路了。”

  骤不及防,李莲花胸口一疼,眉头皱起。

  双眸中的情绪,一点点化成了不可置信。

  他缓缓低头。

  一只血红的手,握着袖子里滑出的匕首,刺破他的布料,刺穿皮肤,扎进血肉里。

  扎在云彼丘,曾一剑扎过的那个伤口上。

  愧疚感垒起来的信任高墙,在白驹过隙的功夫里风云变幻,轰然倒塌了。

  沉甸甸的砖块,压得他遍体鳞伤,连骨头和灵魂都是碎的。

  原来,西日阿洪的哨声,不过是提醒封恪,早做准备而已。

  想必那箭矢,也控制了角度和力道,或者箭矢上做了手脚,不会真要了封恪的命。

  要不然,他的一只手,为何要一直攥住箭。

  这世上,真的有拿命设局的人。

  李莲花不免笑了。

  在异时空重活一世,他还是活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身体再一次被“碧茶”冻结,凉到极点。

  他抬起一双冰霜似的眼,对上封恪的视线。

  “封副盟主既舍得以命做局,那就把命留下好了。”

  手掌外放的,温和的扬州慢,一下子蜕变为了尖锐汹涌的杀意。

  胸口的匕首弹出去,断成两半,封恪的手发麻,指骨几乎要断掉。

  极具威压的真气,叫他在死神面前无处遁形。

  电光火石间,西日阿洪插了一手,令封恪得以抽身滚开。

  他苦不堪言地爬起来,挥了下手。

  一大堆人护至身前,叫人暂时不得靠近。

  李莲花与西日阿洪连对几招。

  第一招,西日阿洪被打得半跪在地。

  第二招,他硬生生扛下,没跪下去。

  第三招,他比之前更游刃有余了些……

  李莲花直觉不对。

  他垂眸看自己的手腕,腕骨白皙,筋脉微青。

  运转扬州慢去压制,却压了个空。

  不像中毒。

  那是什么?

  内力和真气在体内的流速变慢,堵塞在关节口,要好一会后才往下流,到下一个关节口,又是凝滞。

  刚匕首捅进胸口时,锐痛之外,还有点微微的痒意,像虫子在爬。

  他望向封恪。

  后者由赵四扶着,没有避讳道。

  “那是结木蛊痋。”

  “蛊痋……”李莲花捕捉到这两个词,喃喃重复。

  怪不得“黑虫子”的形状如此怪异,原来是蛊痋。

  蛊与痋的结合。

  不管是蛊,还是痋,都很难养。

  发展成如今控制一城的规模,可见封恪与漠北邪教合作之久。

  至于结木……

  封恪说的,与他猜的大差不差。

  “一种可抑制内力与真气流动的蛊痋。”

  “见血以后,会疯狂释放一种颗粒,随血液流动,堆积到关节。”

  毒可被内力化解压制,尤其是高手,短时间内,功力是很难减损的。

  换种思路,去桎梏内力就不一样。

  一个武者,要随心所欲地发挥功力,内力与真气的流通一定得是畅通无阻的。

  若是被阻,哪怕是玉皇大帝来了,也无济于事。

  他用不到极限。

  内力与真气续不上外功招式的衔接,甚至会产生混乱。

  再者,李莲花有大用。

  他们可不想,要一个毒药罐子。

  说来,也可以把毒解了。

  然解了毒,李莲花活蹦乱跳的,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我与阿洪教主他们,”封恪抹掉嘴角的血迹,“可是花了三年,才养出来这么一只。”

  “专为主上你准备的。”

  准备好,还要想办法接近。

  结木蛊痋需以血作引,才会钻到身体里去。

  李莲花远江湖避世人,与万圣道总隔着一定距离。

  身边结交往来的,都是高手,自己本身,也是一名高手。

  欲近其身,并成功种下蛊痋,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他们以调虎离山之计,将李相夷五人引开。

  可李莲花凭什么留下来?

  苦肉计或许可解。

  一个悲天悯人的人的心性,就是如此。

  但李莲花不是傻子,要赢得完完全全的信任,唯有交付完完全全的忠诚。

  所以,封恪选择了穷途末路,弹尽粮绝之时,为他而“死”。

  李莲花苦涩一笑。

  仰头望了下阿依山,数万万的人心,怎么也堆不出它的高大巍峨。

  夜里的风,更大更凉了。

  他站在山前,迎着风,孤注一掷地挥出刎颈。

  每一下都愈加艰涩,每一下都不遗余力。

  不知是过了几时,团团围住他的敌军,甩出一根根铁链。

  一根绞在刎颈上,拉扯着,欲使剑脱离他手。

  还有好些,缠着他的胳膊、腰腹与腿。

  他紧握着剑僵持,再用力一绷。

  铁链略迟钝地断成数截,叮铃铃地弹出一片哀嚎。

  邱无涯和西日阿洪瞧他仍在负隅顽抗,合力打出两掌。

  一掌如恶鬼索命,一掌如恶狼扑食,两厢撞在李莲花的后背上。

  杀了那么多敌,本就精疲力竭,这两掌又非同小觑。

  李莲花不由得朝前一扑,拄剑半跪在地。

  咸味从胸腔翻涌上流,鲜血不可遏制地,一滴接一滴,将黯淡的砾石浇得浓艳夺目。

  更多的铁链见风使舵,蛇一样缠上他。

  他挣了挣,一时不可动弹。

  “李莲花,”邱无涯踱过去,傲视着他,“你也有今日。”

  李莲花弯了下嘴角,有些凄然地嘲讽。

  “今日李某错信于人。”

  “昨日的邱盟主,怕是天公开眼。”

  过往的狼狈,如过江之鲫窜入脑中。

  尤其是东海大战后,一具浮肿,泡着湿咸味的尸体,送到面前。

  邱无涯形容不出那天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一只手扒开他的身体,将内脏都掏空了。

  他怨怒盈肺,“今日,我便要为我儿报仇雪恨!”

  掌心的真气暴涨,若疾风骤雨将至。

  “邱无涯!”

  封恪与西日阿洪急了,“别忘了我们的盟约。”

  邱无涯咬咬牙,狠戾的气息收了收。

  “放心,事成之前,我不会让他死的。”

  气息变幻,他双手作爪袭向李莲花,又在弹指之间,双爪回移。

  呼——

  强烈的飓风激荡而出,朝他的方向吹卷。

  李莲花心下一沉,如坠不见天光的深潭。

  浑身的气息躁动着,越过卡滞的关节,向外流动,流向邱无涯而去。

  归一大法。

  吸人功力的法子。

  三年前的武林大会,窟颜达就同他说过,邱无涯在炼邪功。

  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另一个时空的邱无涯炼过。

  只是那时,他还是李相夷。

  局面不像如今这般,三方势力混在一起,联合绞杀他们。

  时空啊时空,果真是蝴蝶一扇翅膀,就能引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邱无涯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你也有今日。

  李莲花自嘲地想。

  内力与真气持续流失着,宛若湍急的河,冲刷过他的筋脉血管,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以及每一个毛孔。

  那种感觉痛极了。

  是千百片刀片,占尽身体的角角落落,刺剌刺剌,不停地刮取。

  被他攥着的刎颈,随他的颤抖而颤抖,剑音支离破碎。

  邱无涯翘起嘴角。

  “世人都说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才是举世无双的天下第一。”

  “我看不然,李神医倒是更胜一筹,当之无愧。”

  “不过从今往后,你便是废人一个。”

  “而我……”

  他放声一笑,畅快非常。

  笑罢两秒,却觉事情比想象中的棘手。

  李莲花的内力与真气,跟他的脊骨一样,宁折不弯似的。

  丝丝缕缕的气息,都倔强地,死死抓着他的丹田,抠住他的经脉。

  邱无涯只好把功法运到极致。

  飓风欻一下大了,几乎飞沙走石。

  吸力过猛,周围手下的脸都变形了,步子不受控制地前移。

  李莲花却岿然不动,实则把嘴唇都咬破了。

  内力与真气终是残留不住,被迫入了邱无涯体内。

  他整个人都空了。

  手无力一垂,刎颈叮啷一响,砸在砾石堆上。

  敌人松了铁链。

  他歪倒在地,躺进阿依山的怀抱里。

  月亮升高了,空悬在山顶之上。

  眼眸中,映着它的影子,慢慢地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唯有银白色的清冷月光,穿过巨岩之洞,洒上他染血的白衣。

  风掀白衣,月光微微流动,好似净透的水波。

  夜沉睡了,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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