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月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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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咻——

  锐物划破空气的声响。

  一支飞镖刺破窗纸,掠过床榻上空,钉在了一根掉漆的红木柱上。

  封恪当即警觉,抓起床边的折扇。

  一秒,两秒,十几秒过去……不再有任何动静。

  他侧眸去瞟飞镖,尖头下钉着一封信。

  不像是要自己立马死的。

  他就着飞镖扎破的洞,往外察看了一下。

  沙丘连绵起伏,不见人影。

  他紧绷的弦松下两分,强打着气力翻身下床,走过去摘了信。

  展开一读,他说什么也坐不住了。

  二话不说地,拿着信下了楼。

  “先生,我堂兄有消息了。”

  “他还活着!”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可敌人送来的,能有多少好消息,又有几分真假?

  李莲花接过信,信上盖着个漆黑的狼头印。

  含着苍狼族语书写习惯的小楷汉字,道明了封磬的下落。

  “封磬在我们手中,要想他活,就在日落之前,到阿依山来。”

  李莲花思索片刻,拿主意说。

  “我们先派人过去,侦察下情况再行定夺。”

  “来不及了。”封恪急切道。

  “阿依山离这里距离不短,派人去一趟,我们再去一趟,太阳早就下山了。”

  漠北靠西,春日日落时间,大概在戌时左右。

  李莲花六人到达邸店时,是中午过后。

  现下,已是酉时初,剩余不到两个时辰。

  从邸店到阿依山,骑马要一个多时辰。

  “我现在就要去!”

  封恪开始忙忙乱乱地,系松垮的里衣中衣,又喊赵四,拿他的外袍来。

  李莲花劝了一句,“你先冷静一点。”

  这很明显,就是敌人仗着把柄在手,埋下的请君入瓮之计。

  他得想一想,怎么才能尽量周全些。

  可封恪明显失了理智,“你让我怎么冷静?”

  他几乎是吼着说的,“哪怕是一命换一命,我愿意,主上!”

  “如果漠北邪教手中的人是李门主,你也愿意的对吧?”

  李莲花沉默了。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换位思考,他拦不了自己,也拦不了封恪。

  情谊这东西,是无解的。

  “抱歉,属下失言了。”封恪吼完,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

  “无妨。”李莲花语气温和地决定。

  “我陪你去。”

  封恪抬眼望向他,一时间张口结舌,唯有心口蒸腾起一股暖意。

  出发前,李莲花从李相夷送来的五百人中,拨了几个人,去给李相夷他们,还有四顾门金鸳盟的营地送口信,免得他们后无援兵。

  之后,他和封恪便带着人,往阿依山去了。

  他们行路的同时,李相夷他们,正在一处戈壁里,追赶着被打得落荒而逃的狼人。

  这批狼人有好几百个,错杂地呜呜叫着。

  两足和四肢的跑动交替进行,速度出奇地快。

  灰色的毛发迎风摆动,远远了去,真的好似天地里奔跑的群狼。

  四顾门和金鸳盟的人,纵马紧随其后。

  距离不远不近时,李相夷比了个手势。

  队伍分成左、右、后三支,包抄上去。

  眼见要围困住,狼人中的首领蓦地长嚎一声。

  声音同此前听过的所有声音,都有所差别。

  紧接着,狼人们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拐了弯。

  李相夷他们也纵马跟着拐。

  跑着跑着,却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视野逐渐收窄。

  宽广的大漠在身后远去,撞进视野的,是一座接一座的石山。

  前方更是有一条道,不足一丈宽。

  两侧屹立着四五丈高黄褐色的崖壁,像两堵墙一样。

  “停!”

  “不能再追了。”

  李相夷单手勒住马,另一只手抬了下。

  众人也勒停了马,待在原地不动。

  方多病盯着那条狭道,连光线都变得晦暗下来。

  “这地方很容易设伏啊。”

  比如两侧崖顶藏了人的话,等他们过去,将巨石投下,他们便会被砸个落花流水,而无处可逃。

  “这些狼人像是故意引着我们,往这边走一样。”南宫弦月有种直觉。

  狼人被打了一顿后,就逃亡而去,不再南下。

  一路往北跑,还跑到了此地来。

  是巧合,还是富有目的性的?

  “慢下来了。”小笛飞声锐利的眸光,端量着狼人。

  狼人见他们不动,你扭下头我扭下头,往后望了望,步子也没之前快了。

  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对敌人的观察。

  面对敌人的松懈,自然而然生发的喘息。

  但是,行军打仗是不能用最安全的揣测,去下定论的。

  而要以最坏的可能,去做打算。

  “试他们一试便是。”

  笛飞声上下扫视悬崖的高度,微眯了下眼,脑海中浮出个馊主意。

  李相夷四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们指挥队伍,往回撤了段,在石山脚下找掩体,先躲上一躲。

  自己则各自从箭囊里,摸了两支箭出来。

  箭头抹了油,火折一点,旱漠的风一吹,箭尖就冒起迅猛的火苗来。

  五个人朝不同的方向,拉满了弓。

  嗖嗖几响——

  火箭窜了出去,在空中划过炙热的弧线后,散落在了崖顶。

  不多会后,顶上响起“啊”的几道惨叫。

  有个异族服饰的人影,忍不住跳起来,拍打衣物。

  砰地一记重响,还有一颗滚石砸下悬崖。

  掀起的巨大烟尘里,流出一滩湿润的殷红,一只狼人咽了气。

  这样大的动静,直接暴露了。

  崖顶响起叽里呱啦的话,听不懂,但光凭语气,便知那是骂人的话。

  毕竟原本的计划被打乱,功亏一篑了。

  随后,是一道命令。

  “现在不能让他们回去,下山!”

  李相夷五人依然不知所云,可总归,是拦着他们的意思。

  乌泱泱一片人,雨后春笋般,从崖顶冒出来,并往下面冲。

  与此同时,狼人们也掉了头,张牙舞爪地朝他们扑来。

  “走!”

  李相夷五人一扯缰绳,掉马往回跑,与自家人汇合。

  敌人越发近了,可以看清他们衣物上,印的狼形图腾。

  “漠北邪教,”李相夷一声令下,“放箭!”

  四顾门和金鸳盟后退设伏时,早拉了弓静候佳音。

  只待敌人坐耐不住,万箭齐发。

  加上此刻,敌人在明他们在暗,对方上了弓,也一时间找不到目标。

  射过两轮箭后,敌方倒了大批人。

  然后,两方近身刀兵相向。

  冷铁的碰撞声、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山谷。

  由于两边的人数差不多,李相夷五人又功高盖世,战斗在两刻多钟后,就以四顾门和金鸳盟的胜利告终。

  遗憾的是,他们捉到的活口没用。

  一来是语言不通,鸡同鸭讲。

  二来是首领在口吐鲜血,倒地身亡之前,喊了句。

  “苍狼万岁!”

  在那赴死也要发出的固执呼号中,一只长着足肢,以及翅膀的长条虫子,爬出他的袖口,腹腔振动。

  恍若是收到什么信号,那些活口捂着脑袋痉挛起来。

  没多会后,手脚一垂,死了。

  即便身体如百蚁噬骨,他们也要在最后的生命里,痛苦地高呼一句。

  “苍狼万岁!”

  声音激荡在山谷内,发出癫狂的回音。

  “线索断了。”南宫弦月懊恼了一句。

  很快地,又反应过来,“也不是全无线索。”

  李相夷“嗯”了声,垂眸看地上的尸体。

  “他们的面孔不一样,尽管穿着一样的衣服。”

  “漠北人鼻梁高挺,眼睛深邃。”他迈步走到其中几具尸体旁。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却是中原面孔。”

  “而且,”方多病用剑尖,挑开一些人的衣物,“有的人胸口烙了狼形图腾,有的却没有。”

  “说的话也不一样。”笛飞声背手,回想着某些东西。

  “汉话。”他用刀戳了下某具尸体。

  小笛飞声依着这点,进行推论。

  “镜天宗躲进了漠北,与漠北邪教联手,也不无可能。”

  着统一的衣裳,想必是为遮掩,和混淆视听。

  当然,也不能把“会说汉话的漠北人”这种可能,完全排除掉。

  “除了汉话,还有一种话。”

  李相夷拧起眉,握少师的手都紧了一紧。

  抛开汉话,五个人其实都搞不明白,漠北话和第三种话,到底说的是什么内容。

  可每一种语言,都有自己的发音习惯。

  听上一些,还是很好辨别的。

  第三种话,他们的确是听过的。

  铺天盖地的猜测,犹如一阵凛冽的狂风,从他们的脑海中呼啸而过,灌得心口都如临冬雪。

  “走,回去!”

  李相夷略显慌张地说。

  几个人当即上马,领着队伍扬鞭返程。

  一路上溅起了,滚滚的浓尘。

  一支队伍在浓尘里若隐若现,跨过凉州与漠北的界限,朝着阿依山飞奔而去。

  封恪负伤领路,骑马跑在最前头。

  李莲花在后面一点,注目着前方被风鼓起的白衣,思绪有些飘忽。

  好一会后,他眸光重新聚焦。

  双腿一夹马腹,加速赶至封恪近旁。

  “封副盟主以前,走过这条路?”

  封恪摇头,“自是不曾。”

  李莲花不禁困惑,“你好像对这条路很熟悉?”

  封恪愣了愣,继而道明。

  “我着急找堂兄,研究过漠北的地图,所以记得阿依山。”

  “不算熟,但大概知道。”

  “原来是这样。”李莲花微笑着点点头。

  封恪抓缰绳的手,腾出一只向赵四。

  “先生,要看下地图吗?”

  “免得我眼花,认错了路。”

  他话音一落,赵四就把地图从怀里掏出来,置到他手中。

  他再递给李莲花。

  李莲花有些尴尬地拒绝,“不必了。”

  这个不必,倒不是不看的意思。

  他手中已经有四顾门的人,先一步塞来的地图了。

  封恪讪讪收回去,“比起万圣道,先生还是更信赖四顾门些。”

  “……哪里话。”李莲花挠挠鼻子。

  该说不说,四顾门是他一手创建的,不更信四顾门,也说不过去。

  换个时空,万圣道可是要他命的。

  只是这种真话,不好捅出来。

  两厢无言下去,唯有风以最粗粝的嗓音,吟诵着广大而枯瘠的大地。

  地势由平坦,走向陡峭。

  壮大的黑褐色拔地而起,圣洁的雪白覆在顶峰,阿依山到了。

  漠北语里,“阿依”是“月亮”的意思。

  在山上,有一块高高凸起,特别大的岩石。

  岩石中间是空的,形状弯弯,好似未满的月亮。

  每当月亮从东边升起,月光便会穿洞而过,铺洒出一块光斑在山脚之下。

  漠北人故而称其为,月亮山。

  不过眼下,月亮出来还早。

  太阳正沉下山去,山顶一圈的金色。

  山脚是阴的,不过也不全是。

  余辉溜过那个空的大洞,照在李莲花一人一马上,金灿灿的。

  然日薄西山,那些温暖的光芒,终将一点一点消散不见。

  一行人勒马停下,前方早有人等候。

  正对着他们,背靠阿依山的一个石坡上,站了上千人。

  为首的是两个人。

  一个中原服饰,左眼瞎了只,右手断了两根手指。

  一个漠北服饰,斜披件狼毛短袍,右耳上挂着狼牙。

  看面孔,还都是老熟人。

  镜天宗宗主邱无涯,漠北邪教教主西日阿洪。

  李莲花心里一笑。

  这俩倒勾搭上了。

  邱无涯率先开口“寒暄”,“李神医,这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是挺好的。”李莲花上下扫他两眼。

  “许久未见,邱盟主这眼睛和手,还没长好呢。”

  邱无涯一梗,哼了声。

  “我今日来,可不是同你耍嘴皮子的。”

  李莲花不再同他言语相争,转向西日阿洪。

  “阿洪教主,与狈为奸,当心胡越异心啊。”

  西日阿洪懂些简单的汉语,含了典故出处的,弄不大明白。

  遂偏头,“他说什么?”

  “挑拨离间之词罢了。”邱无涯如是说。

  西日阿洪听后,意味不明地睨着盟友,吐出个不屑的气音。

  “离间,也得有间。”

  这回,轮到邱无涯问了,“你说什么?”

  西日阿洪的狼刀点点地,“没什么。”

  “只是对他的话,感兴趣罢了。”

  “我有一事好奇。”他用那双窄长锋利的眼睛,凝视着李莲花。

  “我们从未相识,封副盟主也从未见过我。”

  “我从邱盟主那里知道你,你何从认出我?”

  自然是因为,你曾是我的手下败将啊。

  李莲花心说。

  即便没有这层因素,实际上也很好猜。

  寄信给封恪的是漠北邪教,漠北邪教的首领,是人所共知的西日阿洪。

  现如今前面站的人,要么是教中其他将领,要么就是亲自来的西日阿洪。

  “倒是我糊涂了。”西日阿洪假谦虚道。

  “说来,”李莲花刮下太阳穴,“李某也有一事好奇。”

  “万圣道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派人假扮草匪,劫杀他们的商队?”

  西日阿洪直截了当,“我办事,不需要理由。”

  好一个不需要理由。

  李莲花磨了下牙。

  封恪则被此话刺激,用折扇指着他。

  “好个狂徒。”

  “我堂兄人呢?!”

  他们视线兜来绕去,都没见到封磬人影。

  “你堂兄,”邱无涯负过手,“在我们那儿的地牢,由人好好伺候着呢。”

  “马上,”他嘴角溢笑,“你和李神医,就可以去陪他了。”

  西日阿洪半举高手,下令。

  “捉活的!”

  身后的手下蠢蠢欲动。

  “诶,等等。”李莲花叫停。

  “我还有一事想问。”

  “哦?”西日阿洪耳朵一动。

  “你说。”

  李莲花刚要编,一个长到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问题。

  邱无涯就不耐烦地打断。

  “别跟他废话了,他就是在拖延时间。”

  李莲花“啧”了一声。

  西日阿洪笑了,“李神医想问,大可去我府上做客,慢慢问。”

  他再度下令,另外三面也唰地冒出黑压压一大片人来。

  四面楚歌。

  像风暴天气,漩涡周围汹涌的海水,声势滔天地往中间涌流,显得中心他们那几百人,无异于螳臂挡车。

  李莲花环顾着密不透风的人墙,锁紧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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