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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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的秋意,似乎总比宫外来得更萧瑟些。几场秋雨过后,宫道上的梧桐叶便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更添几分寂寥。

  钟粹宫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年仅七岁的七公主,自前几日起便突发高烧,太医署几位太医轮番诊治,汤药灌下去无数,却始终不见起色,那小小的身子如同被秋雨打落的花苞,一点点萎靡下去。最终,在一个寒意深重的凌晨,那微弱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玄烨得到消息赶到钟粹宫时,只看到乳母和宫人跪地痛哭,以及床榻上那个已然冰冷、面色青白的小小身影。

  七公主并非他最宠爱的孩子,生母也只是个不甚起眼的王婕妤,但终究是他的骨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骤然消逝,还是在他心中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他站在床前,久久未动,看着那酷似自己的眉眼如今再无生气,一股混合着悲伤、无力与帝王也难以抗拒生命无常的苍凉感,沉沉地压在了心头。

  他下令厚葬七公主,按制抚恤王婕妤,但那份属于父亲的伤痛,却并非赏赐和规制可以轻易抚平。

  然而,更令人心寒的事情,还在后面。

  七公主头七刚过,玄烨因心中郁结,夜间在养心殿独自饮了几杯酒。许是酒意上头,许是丧女之痛让他格外渴望一丝温暖与慰藉,当王婕妤一身素衣,端着所谓的“安神汤”前来求见时,他并未多想,便让她进来了。

  王婕妤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诉说着对女儿的思念,言辞恳切,闻者伤心。玄烨念她丧女之痛,心中亦有恻隐,便让她起身,宽慰了几句。

  谁知,王婕妤起身后,并未立刻离去,反而借着斟酒的机会,靠得极近,身上带着一股异样的甜香。她言语间不再仅仅是悲痛,更添了几分暧昧的引诱,暗示自己年轻,还可以为皇上再生育皇子公主……

  玄烨起初并未察觉,直到觉得体内莫名升起一股燥热,头脑也有些昏沉,再看王婕妤那褪去悲伤、转而充满算计与渴望的眼神,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一股滔天的怒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恶心,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一挥袖,将王婕妤连同她手中的酒盏一起拂倒在地!

  “贱人!” 玄烨的声音因愤怒和药力而沙哑,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七公主尸骨未寒,你身为生母,不思哀悼,竟敢对朕用这等下作手段?!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王婕妤被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瑟瑟发抖,涕泪横流地求饶:“皇上恕罪!臣妾……臣妾只是太过思念皇上,害怕皇上因公主之事厌弃了臣妾,这才……这才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玄烨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厌恶,“利用自己刚夭折的女儿来做筏子,给自己创造机会,给朕下药……王佳氏,你让朕觉得恶心!”

  他胸口剧烈起伏,体内那股被药物引动的燥热与此刻心头的冰寒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失控。他不再看地上那令人作呕的女人一眼,强撑着最后的清明,对闻声进来的梁九功低吼道:“把这个贱人拖出去!打入冷宫!朕再也不想看到她!”

  “嗻!” 梁九功也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得头皮发麻,连忙指挥太监将哭嚎不止的王婕妤堵了嘴拖了下去。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玄烨粗重的喘息声。药力并未完全消退,那股躁动在血管里窜动,但更强烈的,是心头的寒意与悲愤。丧女之痛尚未平息,又被生母如此利用背叛,即便是见惯风云、心硬如铁的帝王,此刻也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孤寂。

  他需要清醒,也需要……一个能让他感到温暖与安宁的地方。

  “去坤宁宫。” 他哑着嗓子,对梁九功吩咐道,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梁九功不敢多言,连忙上前扶住他,示意侍卫远远跟着,主仆二人踏着清冷的月色,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坤宁宫内, 舒云并未安寝。七公主夭折,她身为嫡母,亦感伤怀,更担心玄烨的心情。她正坐在灯下,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书,忽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梁九功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通报。

  她心下一惊,连忙起身相迎。帘栊掀起,玄烨带着一身夜露寒气闯了进来,脸色潮红,眼神却冰冷锐利,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其矛盾而危险的气息。

  “皇上?” 舒云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触手却是一片滚烫,“您这是……”

  玄烨看到她,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一瞬,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但他那双泛着红丝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神色。

  “舒云……”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问……”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那能让他安心的清雅气息,仿佛要将方才在钟粹宫沾染的所有污秽与寒冷都驱散掉。

  舒云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看他这般状态,闻到他身上隐约的酒气和一丝不正常的甜腻香气,再联想今日是七公主头七,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定是前朝或后宫又有人不知死活,触了他的逆鳞,甚至……用了不堪的手段。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惊慌,只是任由他抱着,然后用眼神示意梁九功和宫人们全都退下。

  待到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舒云才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臣妾在呢。皇上若累了,便歇歇吧。”

  她扶着他,走到床边坐下,想去给他倒杯水,却被他紧紧拉住。

  “别走。” 玄烨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里面翻涌着未散的药力、未平的怒火,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伤心,“陪朕说说话。”

  舒云顺从地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旁的团扇,轻轻为他扇着风,试图驱散他体内的燥热。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玄烨闭着眼,靠在床柱上,感受着那轻柔的凉风和她无声的陪伴,胸中那股翻腾的恶心与暴戾,终于一点点平息下去。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七公主……没了。”

  舒云手中团扇微微一顿,轻声道:“臣妾知道。皇上节哀。”

  “节哀?” 玄烨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苍凉,“朕或许能节这丧女之哀,却节不了这……人心叵测之寒!” 他终于将钟粹宫中王婕妤的所作所为,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虽然极力克制,但那话语中的愤怒与心寒,依旧清晰可辨。

  舒云静静地听着,心中亦是泛起阵阵寒意。她早知道后宫人心复杂,却也没想到竟有人能凉薄至此,利用自己刚夭折的女儿来争宠!这已不仅仅是愚蠢,更是丧失了为人母最基本的良知!

  她没有像旁人那样附和着斥责王婕妤,也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之词。她只是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紧握的拳头,那拳头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青筋暴起。

  “皇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为那样的人,那样的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眉宇间深重的倦色,心中涌起的是纯粹的心疼。他是帝王,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可他也会痛,也会累,也会被人性的卑劣所伤。

  “这深宫重重,魑魅魍魉从来不少。皇上见惯了风浪,又何须为这一隅污浊,徒惹心烦?” 她柔声劝慰着,指尖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臣妾只愿皇上能保重龙体,万事……皆以自身为要。”

  她没有说什么“还有臣妾陪着您”之类的话,但那无声的陪伴,那全然的理解与心疼,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触动玄烨此刻冰冷而疲惫的心。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微凉的柔荑紧紧包裹在掌心,仿佛汲取着唯一的热源。他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疼惜,心中那厚重的坚冰,终于开始一点点融化。

  “舒云……” 他低唤着她的名字,将脸埋进她的掌心,声音闷闷的,“只有在你这里……朕才觉得……像个‘人’。”

  不是帝王,不是天子,只是一个会伤心、会疲惫、需要温暖和理解的普通人。

  舒云心中酸涩,俯下身,轻轻拥住他,在他耳边低语:“在臣妾心里,皇上首先是臣妾的夫君。”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了玄烨所有的防线。他伸出双臂,紧紧回抱住她,将脸深深埋在她散发着馨香的颈窝里,久久没有动弹。

  殿内烛火轻轻跳跃,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静谧而温暖。所有的阴谋算计,所有的人心叵测,所有的悲伤愤怒,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之外。

  这一夜,玄烨没有离开坤宁宫。他没有再提及钟粹宫的污秽,舒云也没有再问。他们只是相拥而眠,在彼此的体温和呼吸中,寻找着劫后余生般的安宁与慰藉。

  对玄烨而言,舒云这里,永远是他纷繁政务、冰冷宫斗之后,最后一片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安心停泊的温暖港湾。而这份无声的懂得与纯粹的心疼,远比任何刻意的逢迎与算计,都更值得他珍视与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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