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谁准你替我选命？

　　虚空之中，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仿佛古钟被敲响前积蓄的嗡鸣，瞬间席卷了整座皇陵。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意志的苏醒，一种跨越了万古岁月的冰冷注视。

　　归心门前，那片扭曲的光影骤然凝固。

　　一个身影自虚无中踏出，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时间的脉络上。

　　他身上的灰败长袍寸寸褪色，满头华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根部转为墨黑，深刻的皱纹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露出一张俊美却毫无血色的年轻面容。

　　他，正是白首令，却又不再是那个衰朽的老者。

　　他手中握着一枚古朴的钥匙，非金非玉，流转着混沌初开般的光泽——初代心钥。

　　可他的眼中，却沉淀着比千年冰川更深的死寂，没有半分生机。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轻抚着归心门那道微不可察的门缝，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你母亲来过，用她的心源印封了一次。我师父来过，用他的道骨封了一次。我也来过，用半生修为封了一次又一次……”他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疲惫，“可每一次，都只是苟延残喘。这世道，从根上就烂透了。修修补补，又有何用？唯有将这片滋生腐肉的旧土连同旧魂一并焚尽，才能在灰烬里，育出真正的新芽。”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手！

　　皇陵之外，那十万沉浸在噩梦中的百姓眉心，一缕缕比发丝更纤细的血线破体而出，带着绝望的哀嚎，瞬间划破天际！

　　这些血丝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无形磁石吸引的铁屑，化作一张覆盖天穹的血色蛛网，疯狂地向着归心门的门缝汇聚而来！

　　“十万生魂为薪，百万怨念为柴，烧出一个朗朗乾坤，清明天下——”白首令看着那汇聚的血网，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狂热的笑意，“值得！”

　　“值得？”一声冰冷的嗤笑，仿佛利刃划破锦缎，刺耳而决绝。

　　苏菱安昂然上前，无视了那足以撕裂神魂的威压。

　　她抬起那只被斩断三指的残手，任由伤口处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大地上。

　　鲜血触地，并未渗入，反而像活物一般游走，勾勒出一道道繁复而诡异的阵纹。

　　那阵纹闪烁着与血网截然相反的幽光，充满了逆转与抗拒的意味！

　　“你用他们的命来换你的清明世界，可你问过他们，愿不愿意吗？！”

　　她猛地一掌拍在自己心口！

　　“嗡——”一声剧烈的轰鸣，镶嵌在她胸前的那几片名纹战甲残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光芒中，三道顶天立地的虚影骤然闪现！

　　一道，是她的挚友阿芜，黑衣劲装，手中断刀挥出，斩断了缠绕自身的无数铁链，眼神中是燃尽一切的不屈与疯狂。

　　一道，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背药篓，随手一洒，漫天药粉化作救世甘霖，正是叶家传说中的药祖！

　　三道虚影，代表了三种极致的守护与牺牲！

　　苏菱安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中血丝密布：“她们为了守护，都死了！可我不想死！我不替任何人去死，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替我去死！”

　　就在这时，一道更加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残魂，在门边悄然浮现。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枯石在摩擦：“很久以前……我曾是第一个对门说‘不’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

　　“可我失败了。”残魂惨然一笑，“门吞噬了我的记忆，抹去了我的意志，把我变成了它最忠实的影子，一个只懂得遵守规矩的守门人。”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那个年轻而死寂的白首令，“他……他本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只因他也想反抗，也被门察觉了。门没有杀他，而是给他种下了最恶毒的执念，让他永生永世以‘封门’为唯一使命，直到耗尽最后一丝神魂。他，就是这样变成‘白首令’的。如今，他又想用同样的方式，让你走上我的老路，成为下一个被门操控的傀儡。”

　　苏菱安眸光骤然冷到极致。

　　她看着那可悲的门守残魂，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你从来不是什么英雄。你只是……一只被门养大的伥鬼！”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噗——”

　　叶寒舟猛地喷出一大口心头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趁着苏菱安因震惊而分神的刹那，闪电般欺近，一指点在她断指的伤口上！

　　一滴浓缩到极致、闪烁着妖异紫光的液体，顺着他的指尖，强行注入了她的血脉！

　　“你说你要活着……那我就把我的命毒，炼成你的护心药！”叶寒舟的声音带着一丝癫狂的温柔，“去活，好好活下去！”

　　那滴液体入体，苏菱安只觉一股焚心蚀骨的剧痛炸开，但紧接着，一股更为霸道的生机却从那剧毒中涌出，死死护住了她的心脉！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墨鸦机关体发出一声哀鸣，轰然炸裂！

　　无数精密的零件四散飞溅，但构成其核心的古老纹路却并未消失，反而像藤蔓般蔓延至地面，竟与苏菱安怀中那枚黑玉佩产生强烈共鸣，瞬间在地上构成了一座更为庞大、更为古老的封锁阵基！

　　“小姐！”小桃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娇小的身影没有半分迟疑，一头扑向那阵基最中心的阵眼！

　　她以全身精血为引，凄厉地呼唤：“以仆之血，唤主之魂——归位！”

　　鲜血浸染阵眼，大阵彻底被激活！

　　最后一道虚影，在万丈光芒中缓缓升起。

　　那不是什么先祖大能，而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正是幼年时的苏菱安。

　　她笑着，眼中是未经世事的天真与纯粹，手中还端着一碗用灵泉熬煮的、甜丝丝的糖水，仿佛在说：“阿姐，喝了它，就不苦了。”

　　过往的牺牲，同伴的守护，自己的初心……在这一刻，尽数汇聚！

　　“苏菱安！！”

　　皇陵之外，那十万被血丝牵引的百姓，竟在梦魇的尽头，不约而同地呼喊起这个名字！

　　万民呼名之声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那座曾连接天地的虹桥再度浮现，这一次，它不再是通天之路，而是一柄审判之剑，剑尖直指白首令的心口！

　　所有的铺垫，在这一刻化为决绝的行动！

　　苏菱安一脚踏入门心那深不见底的旋涡，在虹桥压顶的瞬间，她拿起怀中那枚代表着母亲遗志的古玉，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手腕！

　　鲜血如雨，尽数洒向门心！

　　“我以苏菱安之名，在此立下‘生契’——”她的声音响彻天地，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与决绝，“门可封，邪可镇，但我，绝不死！”

　　“轰——”

　　血河倒卷，她腕上流出的鲜血竟化作一条逆流而上的血色长河，悍然撞向那张吞噬生魂的血色蛛网！

　　虹桥轰然压下，万民的意志与她的“生契”合二为一，化作最纯粹的镇压之力！

　　白首令脸上的狂热笑容僵住了。

　　在那股“我要活”的霸道意志面前，他那套“牺牲换新生”的陈旧理论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的身体，在虹桥的光辉下，开始寸寸崩解，化为飞灰。

　　“也许……你说得对……”在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那死寂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解脱。

　　他含笑低语，身形彻底化为虚无。

　　那枚初代心钥也随之“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旧的循环，被彻底打破！

　　苏菱安昂然立于门心旋涡的中央，崩碎的名纹战甲在她身上重新凝聚，比以往更加坚固，更加璀璨。

　　她心口处，那枚心源印记微光流转，干涸的皇陵龙脉深处，竟有汩汩灵泉，开始重新回流。

　　她缓缓回头，望向那个为了她，不惜以命为药的叶寒舟，脸上绽开一个无比张扬、无比灿烂的笑容。

　　“谁准你替我选命的？”她的声音清亮而有力，震得叶寒舟心头一颤，“这一生，我要自己写结局。”

　　远处，在墨鸦炸裂后散落一地的残破零件中，一只几乎被碾碎的机关眼球内部，一抹极淡的、形如金瞳血莲的诡异纹路，无声地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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