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裂痕初现

　　幽深峡谷，水声潺潺，雾气在林间缓慢流淌，将三人的临时栖身之所遮掩得更为隐蔽。

　　三日光阴，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沈孤寒率先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他双眸开阖间，混沌之色一闪而逝，周身气息愈发内敛，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似平静，却潜藏着吞噬一切的暗流。丹田之内，那株混沌幽昙静静悬浮，三片花瓣虚影色泽深邃，边缘那抹赤红已彻底融入混沌，不再显眼，唯有花瓣脉络中，隐隐流淌着一丝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归墟寂灭之意。炼化那一丝归墟法则，虽过程凶险，却也让他的混沌之道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对《孤星秘典》后续的推演，有了更多明晰的方向。

　　他目光扫过身旁仍在调息的沐宁与苏婉清。

　　沐宁后背那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在丹药与她自身精纯剑元的滋养下，已然愈合结痂，只是新生的皮肉仍显粉嫩。她气息平稳，剑意愈发凝练，显然此番搏杀与伤势，并未挫其锐气，反让她剑心更为纯粹。

　　而苏婉清的变化则最为显着。三日静修，她周身那圣洁空灵的气息已能收放自如，不再如初得传承时那般外显。净魂之光内蕴，肌肤莹润，仿佛由内而外散发着柔和的光华。元婴初期的境界彻底稳固，甚至隐隐有向中期攀升的迹象。她与这片天地间的草木生机，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即便在入定中，身周也有几株嫩绿的小草破土而出，舒展着充满活力的叶片。

　　沈孤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无论是沐宁的坚韧，还是苏婉清的成长，都让他心中稍安。然而，当他目光掠过苏婉清那纯净无瑕的面容时，脑海中却不期然浮现出在祖地记忆碎片中，看到的母亲——那位最后的云梦圣女，决然牺牲自我，引爆本源封印强敌的画面。

　　传承……使命……牺牲。

　　这几个字眼，如同沉重的枷锁，悄然攀上他的心头。婉清继承了圣女之位，是否也意味着，在未来某个时刻，她可能面临与母亲同样的抉择？这个念头如同冰刺，让他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抗拒。

　　他沈孤寒一生，不信天命，不敬鬼神，只信掌中之剑，只遵本心之意。他欲守护之人，必以手中之剑护其周全，纵使逆天改命，亦在所不惜！绝不容那所谓的“使命”与“牺牲”，降临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沐宁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剑光敛去，恢复清明。她活动了一下筋骨，背后传来些许紧绷感，但已无大碍。“伤势已无妨，功力亦略有精进。”她看向沈孤寒，语气带着一丝询问，“接下来，有何打算？”

　　几乎同时，苏婉清也结束了修炼，长长睫毛颤动，睁开了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她感受到体内充盈的力量与愈发清晰的使命感应，轻声道：“孤寒，宁姐，我感觉到……源树的本源虽然被暂时稳定，但那堕落侵蚀并未根除，仍在缓慢蔓延。我们必须想办法彻底净化它，否则……”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万象源树、对那片祖地净土的担忧，那是源自血脉与传承的责任感。

　　沈孤寒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冷静：“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幽冥殿与巡天司皆已盯上我们，云梦大泽恐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需寻一处安全所在，彻底消化此番所得，再做图谋。”

　　他顿了顿，看向苏婉清，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至于净化源树，此事关乎重大，非一日之功，亦非你一人之责。待我们实力足够，再从长计议。”

　　苏婉清闻言，微微一怔。她能感觉到沈孤寒话语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隔阂？他似乎并不希望她过多地沉浸于圣女的责任之中。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沈孤寒那冷硬坚定的侧脸，最终还是将话语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垂下的青丝。

　　沐宁将两人之间这微妙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轻轻一叹。她深知沈孤寒的性子，霸道强势，认定之事极难改变。他对苏婉清的保护欲，已然成为一种近乎偏执的意志。而苏婉清，看似柔弱，内心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坚持与担当，圣女传承带给她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有沉甸甸的责任。这两者之间，恐怕……

　　就在这时，沈孤寒忽然眉头一皱，目光锐利地投向峡谷上游的方向。

　　“有人来了，气息不弱，小心。”

　　沐宁与苏婉清立刻收敛气息，凝神戒备。

　　片刻后，只见上游河道转弯处，两艘造型奇特的梭形小舟，如同离弦之箭般顺流而下。小舟通体闪烁着淡淡的符文光华，显然是以灵力驱动，速度极快。每艘小舟上，各站着三四人，衣着各异，但气息皆是不凡，最低也是金丹后期，其中更有两名元婴初期的修士。

　　这些人神情警惕，目光不断扫视着河道两岸，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是‘逐浪坞’的人。”沐宁传音道，语气带着一丝了然，“一个盘踞在云梦大泽水域的散修联盟，消息灵通，常做些探寻遗迹、搜寻宝物的营生。看来，祖地出世的消息已经传开，这些地头蛇也坐不住了。”

　　那两艘小舟上的人显然也发现了沈孤寒三人。毕竟他们只是简单隐匿，并未布置高深阵法。小舟速度减缓，船上修士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三人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为首一名元婴初期的虬髯大汉，目光在沈孤寒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蒙着面纱却难掩风姿的沐宁与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贪婪，但更多的是谨慎。他能感觉到沈孤寒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气息，绝非易与之辈。

　　“三位朋友面生得很，不知在此荒僻峡谷，所为何事？”虬髯大汉抱了抱拳，声音洪亮，带着试探。

　　沈孤寒神色淡漠，并未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若非不想节外生枝，以他的性子，这些敢于窥探之人，早已成了剑下亡魂。

　　见沈孤寒不答，虬髯大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碍于对方实力不明，也不敢轻易发作。他干笑两声，道：“看来朋友是不便告知了。不过，近日云梦大泽可不太平，听说有上古秘境出世，引来了不少强龙。三位若无事，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他话语看似好意提醒，实则仍在试探，想从三人反应中看出些端倪。

　　另一艘小舟上，一名面容阴鸷的元婴初期老者，目光则死死盯着苏婉清，鼻子微微抽动，仿佛在嗅着什么，眼中逐渐泛起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修炼的功法对灵气与特殊体质感知极为敏锐，虽然苏婉清收敛了气息，但那纯净无比的净魂本源，依旧让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与压迫感。

　　“大哥，”阴鸷老者暗中传音给虬髯大汉，“那白衣女子……气息极为特殊，纯净无比，似与古籍中记载的某种灵体相似……而且，她身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极其古老纯净的本源之气！莫非……与那出世的上古秘境有关？”

　　虬髯大汉闻言，心中一动，看向苏婉清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炽热。若真如此，这三人恐怕就是从那秘境中出来的！他们身上定然怀有重宝！

　　贪婪，瞬间压过了谨慎。

　　虬髯大汉脸上堆起笑容，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强硬：“三位朋友，明人不说暗话。近日秘境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看三位气度不凡，想必是知情之人。不若行个方便，将秘境中所获，分润一二与我逐浪坞，也好交个朋友，在这云梦大泽，我逐浪坞还是有些分量的。”

　　说着，两艘小舟上的修士隐隐散开，形成了合围之势，气息联动，锁定了沈孤寒三人。

　　沈孤寒眼中寒光一闪，杀意渐起。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本不欲多生事端，奈何总有蝼蚁自寻死路。

　　就在他准备出手，将这些聒噪之人清理掉时，苏婉清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孤寒，”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忍，“他们……罪不至死。让我试试能否劝退他们？”

　　她继承了圣女传承，心性愈发慈悲，不愿多见杀戮。而且，她也想试试，新得的传承中，那些关于安抚心灵、引导善念的秘术，是否有效。

　　沈孤寒眉头一皱，看向苏婉清，见她眼中带着恳求，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微微颔首。他倒想看看，婉清想如何“劝退”。

　　得到沈孤寒默许，苏婉清上前一步，面向逐浪坞众人。她并未取下面纱，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眸，清澈纯净，仿佛能映照人心。

　　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安详平和的手印，净魂之光微微流转，并非攻击，而是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神宁静、涤荡尘埃的柔和波动。空灵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在每个人心间：

　　“诸位道友，我等在此静修，无意卷入纷争。上古秘境之事，与我等并无干系。世间机缘，各有其主，强求无益，反生祸端。不若放下执念，各寻其道，方能得享清净自在。”

　　这声音蕴含着《云梦圣灵诀》中的“清心咒”之力，配合她净魂之体的特质，直指人心。那些逐浪坞的修士，修为较低的金丹修士，眼神顿时变得有些迷茫恍惚，心中的贪婪与杀意竟真的被抚平了不少，甚至生出些许惭愧之感。

　　就连那虬髯大汉和阴鸷老者，也是心神一荡，暴戾之气为之一滞。

　　然而，也仅仅是一滞。

　　那阴鸷老者最先反应过来，他修炼功法阴邪，对这类净化安抚的力量反而更为敏感和排斥！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过来，厉声喝道：“妖女！竟敢施展魅惑邪术！大哥，别被她骗了！拿下他们，秘境宝藏和这特殊体质的女子，都是我们的！”

　　虬髯大汉也被喝醒，想起那可能存在的“古老本源之气”，贪婪再次占据上风，狞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动手！”

　　逐浪坞众人纷纷祭出法宝兵器，一时间，灵光闪耀，杀气腾腾，各种水箭、风刃、毒瘴朝着三人笼罩而来！

　　苏婉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黯然。她没想到，自己的善意劝解，换来的依旧是兵刃相向。

　　“冥顽不灵。”

　　沈孤寒冷哼一声，早已蓄势待发的混沌剑域瞬间扩张！灰蒙色的领域如同无形的沼泽，将那些攻击尽数纳入其中。归墟破的湮灭之力与镇岳的沉重之力在领域内交织，那些水箭风刃如同撞上铜墙铁壁，纷纷溃散，毒瘴也被混沌之气轻易同化吞噬。

　　他甚至未曾动用新悟的杀招，只是简简单单一步踏出，身形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虬髯大汉面前，一拳轰出！

　　“嘭！”

　　虬髯大汉只来得及将一柄分水刺横在胸前，便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护体罡气瞬间破碎，分水刺弯曲变形，整个人如同被蛮象撞击，胸骨碎裂声清晰可闻，鲜血狂喷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之上，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沐宁剑光如电，直取那阴鸷老者。老者慌忙祭出一面骨盾抵挡，却被沐宁那凝聚到极点的剑罡轻易穿透，剑尖点在其丹田之上，剑气一吐，顿时废去了其苦修多年的元婴！

　　首领瞬间被废，其余修士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停留，发一声喊，丢弃小舟，狼狈不堪地四散逃入山林之中，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转瞬之间，危机解除。

　　沈孤寒收拳而立，神色淡漠，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他看向苏婉清，见她神色间仍有一丝不忍，淡淡道：“对这等人，唯有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慈悲，需对值得之人。”

　　苏婉清默然。她知道沈孤寒说得没错，若非他们实力强横，此刻下场定然凄惨。但亲眼见到方才还鲜活的生命，转瞬非死即废，心中终究难以平静。传承带来的慈悲心性与现实的血腥残酷，在她心中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她抬头看向沈孤寒，那双纯净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迷茫与挣扎：“孤寒，难道……守护与净化，就必须伴随着杀戮与毁灭吗？有没有……其他的路？”

　　沈孤寒看着她眼中的迷茫，心中那丝因母亲记忆而起的烦躁更甚。他语气不由冷了几分：“这世间，弱肉强食，乃是铁律。欲守护，必先拥有毁灭阻碍之力。空有慈悲，而无雷霆手段，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的路，是圣女之路，亦是强者之路，莫要混淆。”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苏婉清的心上。也像是一道无形的沟壑，悄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沐宁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叹。裂痕，已初现端倪。沈孤寒的道，是杀伐果断，以力破巧，信奉绝对的力量。而苏婉清在传承影响下，她的道，更倾向于引导、净化与守护。这两条道路本身并无绝对对错，但在面对具体事情时，分歧已然产生。

　　未来的路，他们能否携手同行，或许将面临更多的考验。

　　沈孤寒不再多言，转身看向峡谷下游：“此地已暴露，不宜久留。我们走。”

　　他率先而行，背影依旧挺拔孤傲。

　　苏婉清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逃窜的逐浪坞修士，以及昏迷的虬髯大汉与被废的阴鸷老者，轻轻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沐宁摇了摇头，收剑入鞘，默默跟上。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峡谷下游的迷雾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那无声诉说着江湖残酷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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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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