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遗迹回响，血月残魂

　　晨光漫过暗影领域的裂缝时，苏晚竹睫毛上的泪还未干透。

　　她望着月娘消失的方向，喉间像塞了团浸了苦酒的棉絮——直到左胸处突然传来锐痛，像有根冰针刺穿了肋骨。

　　她踉跄一步，右手死死按住心口。

　　净世莲的气息本应随着影昭崩解归于沉寂，此刻却在她经脉里翻涌如沸，每一丝波动都裹着寒毒，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

　　陆昭的晶化右臂还带着影昭核心的幽蓝微光，闻言立刻扣住她手腕。

　　指腹抵在她脉搏上的瞬间，他眉峰骤紧——那本该逐渐平息的能量波，竟在她体内织成张密网，网心处盘踞着团阴鸷的黑雾。

　　净世莲在对抗残留的诅咒。他解下外袍裹住她发抖的肩，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颗裹着糖纸的桂花糖。

　　糖纸窸窣作响时，苏晚竹鼻尖突然酸得厉害——这是他总揣在贴胸口袋里的糖，每次她中毒后意识混沌，他都会用这甜意拽着她往阳间走。

　　含住。他用拇指抹掉她脸颊上的泪，糖块触到她唇的刹那，熟悉的桂花香混着体温漫开。

　　苏晚竹含住糖，凉意从舌尖渗进喉管，竟压下几分灼痛。

　　她闭起眼，按照荒星时学的魂锁窥视法沉下心神——这是她在废土用命换来的本事，能让意识穿透肉身，感知方圆十里的能量波动。

　　黑雾，还是黑雾。

　　原本该消散的影昭残念并未彻底湮灭，反而顺着天枢星的地脉，往更深处蜷缩。

　　苏晚竹的意识触到那团东西时，后颈瞬间沁出冷汗——它像条被踩断脊梁的毒蛇，正用最后的毒牙死死咬住地脉某处，那里...似乎有什么更古老的存在在呼应。

　　晚竹？陆昭的手掌覆在她后颈，温热的触感将她拽回现实。

　　她睁开眼，见他眼底的金芒未褪，晶化的右臂还在隐隐发烫。

　　它藏在地底。她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不是影昭的残念，是...是被影昭唤醒的东西。

　　话音未落，碎石飞溅的声响从左侧传来。

　　铁疤裹着身染血的皮甲大步跨进，腰间挂的兽牙串子叮当作响。

　　他掌心摊着张泛黄的符文图谱，边角还沾着荒星特有的红砂：在废土最深处的黑市换的！

　　那老瘸子说这是古神封印的地图，我就觉着...他突然顿住，盯着苏晚竹发白的脸色，你们这是又摊上事了？

　　陆昭接过图谱。

　　泛黄的羊皮纸上，用朱砂画着盘根错节的地脉纹路，正中央的红点被圈了三重，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血月不敢近五个字。

　　他指尖拂过红点位置：天枢星西境，离苏家祖祠不过百里。

　　那地方我熟！铁疤凑过来，粗粝的手指点在红点旁的小注上，荒星流民有句老话，地脉吼，古神醒。

　　五年前我带人去西境猎辐射兽，半夜听见地底有锁链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挣命——他突然打了个寒颤，现在想来，怕是这封印松动了。

　　苏晚竹盯着图谱上的红点，心口的灼痛又涌上来。

　　她想起月娘消失前说的母爱破局，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镯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那是两位母亲用命传给她的线索。

　　必须去。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荒星流民首领特有的冷硬，影昭不过是引子，真正的麻烦在封印里。

　　陆昭将图谱折好收进袖中，晶化的右臂突然泛起暖光——那是他启动光核能力的征兆。

　　他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我陪你。

　　铁疤把腰间的短刀往地上一插：荒星的命是阿竹救的，这趟我也去！

　　苏晚竹望着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喉间的苦意被桂花糖的甜慢慢化开。

　　她摸了摸腕间发烫的银镯，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清晰起来——

　　阿竹，若有一日你要走最难的路...

　　风卷着星砂掠过她发梢，远处传来古寺的晨钟。

　　苏晚竹望着天际渐亮的日光，眼底的冷硬褪成锐光：昭，备马。

　　陆昭伸手接住落在她肩头的星砂，指尖的温度透过外袍渗进她骨血：

　　铁疤已经开始检查短刀的锋刃，兽牙串子在他腰间撞出清脆的响：我去牵荒星带过来的暴雷驹，那畜生能在废土跑三天三夜不歇——

　　等等。苏晚竹突然按住他手腕。

　　她望着地图上的红点，想起魂锁窥视时触到的那团黑雾，声音轻得像叹息，铁叔，帮我去苏家祖祠取样东西。

　　母亲的牌位。她低头抚过银镯上的刻痕，那是母亲亲手雕的并蒂莲，她说过，有些事...要带着她一起。苏晚竹指尖抵在图谱泛黄的边缘，银镯与羊皮纸相触的刹那，腕间烫意骤增。

　　母亲临终前那句真正的灾厄不是命格，而是人心在耳畔炸响，她突然想起荒星地下黑市那面能照见人心的破镜——镜中映出的从不是她的脸，而是周氏往她茶盏里撒克夫散时颤抖的指尖。

　　昭，借我半枚光核。她抬头时眼底泛着幽蓝，那是荒星流民用辐射晶核淬炼出的感知力在翻涌。

　　陆昭二话不说摘下腕间光核，晶化的右臂因能量抽离泛起细密裂纹，却仍稳稳托住她手背。

　　苏晚竹将光核按在图谱中央的红点上，银镯与光核同时亮起，两簇微光在纸面交缠成星轨状纹路。

　　地脉共鸣点偏移了三里。她睫毛微颤，额角渗出薄汗，影昭残念在侵蚀封印，所以古寺晨钟的声波、星砂流动的方向......都在替它掩盖真实位置。铁疤凑过来，兽牙串子蹭得图谱沙沙响：阿竹这法子像不像荒星猎人找辐射源？

　　拿晶核当引子，连风里的灰尘都能当眼睛使！

　　陆昭伸手替她擦掉鬓角的汗，指腹扫过她冰凉的耳垂：需要多久？

　　三息。苏晚竹闭起眼，意识顺着光核的能量网铺展。

　　她听见地脉里暗河的呜咽，闻见百年前封印时泼洒的血锈味，最后在某个共振频率里捕捉到一丝熟悉的香——是母亲常用的沉水香，混着银镯上并蒂莲的刻痕，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金线。

　　找到了。她猛地睁眼，指尖重重按在图谱边缘一处被红砂覆盖的小点上，西境青牛谷，谷口有棵断成两截的老槐树，树洞里嵌着半块刻着字的残碑。

　　铁疤一拍大腿：那地儿我知道！

　　五年前追辐射狼崽时去过，老槐树底下全是白骨，狼崽子叼着根人指骨玩——他突然噤声，见苏晚竹脸色发白，连忙挠头，那啥，我这就去牵暴雷驹，咱赶在月升前到！

　　暴雷驹的嘶鸣撕破晨雾时，陆昭已将苏晚竹扶上鞍。

　　他跨坐在她身后，晶化的右臂绕过她腰腹，将她稳稳圈在怀中：若有异动，咬我手腕。苏晚竹低头看着他藏在袖中的半块桂花糖，突然伸手将糖纸剥开，塞回他唇间：甜的，你先含着。

　　陆昭喉结滚动，糖块的甜意漫开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马蹄声。

　　青牛谷的风比想象中冷。

　　铁疤勒住缰绳时，暴雷驹前蹄扬起，在地上刨出个浅坑。

　　苏晚竹望着谷口那截焦黑的老槐树，树洞里果然卡着半块残碑，字缺了半边，像被什么利器生生劈断。

　　更远处，一块三人高的巨石斜斜卡在山壁间，石底缝隙渗出暗红液体，滴在地上发出的腐蚀声。

　　就是这儿。苏晚竹翻身下马，靴底碾碎一片带刺的星叶草。

　　她刚迈出两步，银镯突然烫得灼人，迫使她踉跄着扶住老槐树——树皮触感不对，不是木纤维，倒像......她指甲轻轻一抠，表层干硬的簌簌脱落，露出下面暗红的、带着血管纹路的肉膜。

　　阿竹！铁疤短刀出鞘的声响惊飞了山雀，他挡在苏晚竹身前，瞳孔因警惕缩成细线，这树有问题！

　　陆昭的晶化右臂瞬间覆盖了整只手掌，幽蓝光芒刺破阴云：是活物。他指尖划过肉膜上凸起的血管，血管立刻像被烫到般蜷缩，用影昭残念养的寄生体，替真正的封印守门。

　　苏晚竹后退两步，掌心按在地面。

　　荒星生存时，她曾用辐射粉尘与同类流民传递消息——此刻那些被她收在袖中的银白色粉尘簌簌飘落，在地面织成蛛网。

　　粉尘触及肉膜的刹那，整棵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肉膜裂开无数小口，渗出的液体腐蚀着粉尘，却也露出了藏在后方的山壁。

　　轰——

　　山壁震颤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那块斜卡的巨石缓缓移动，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腐臭混合着铁锈味的气息涌出来，铁疤捂住口鼻，短刀上的兽牙串子抖得叮当响：我在荒星见过这种味......是死了超过三年的人，血都被抽干了，骨头泡在毒雾里烂的味。

　　苏晚竹摸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丹含在舌下，银镯的烫意却更甚。

　　她屈指弹了弹粉尘网，银白色的雾霭顺着洞口蔓延进去，照亮了洞内景象——两侧洞壁嵌着半人高的石龛，每个石龛里都倒着具干尸。

　　他们的皮肤紧贴骨骼，眼窝深陷，胸口却用鲜血画着绽放的莲花，花瓣纹路与苏晚竹腕间银镯的并蒂莲如出一辙。

　　这是......她话音未落，陆昭已挡在她身前。

　　他晶化的右手按在洞壁上，金芒从眼底翻涌：体温残留不超过三个时辰。他指尖划过最近一具干尸的莲花纹，血是活人的，画完这朵花，他们才被放干血液。

　　铁疤用刀尖挑起一具干尸的手腕，露出腕骨上的刺青：苏家私印！

　　这是三房去年派去西境收蚕丝的护商队！他猛地转头看向苏晚竹，阿竹，周氏那老虔婆半个月前说他们遇了山匪，原来......

　　是献祭。陆昭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浸了冰。

　　他晶化的右臂突然爆出强光，将洞口照得亮如白昼，这些莲花纹是引，用苏家血脉的血引，唤醒封印里的东西。他回头看向苏晚竹，金芒在眼底凝成锐光，月娘说母爱破局，你母亲的牌位......

　　在我怀里。苏晚竹解开衣襟，取出用红布裹着的牌位。

　　牌位上苏门李氏之灵位几个字被磨得发亮，是她在祖祠跪了整夜，趁守祠老仆打盹时偷来的。

　　她将牌位贴在胸口，感受到母亲牌位的温度与银镯的烫意交融，娘，阿竹带您来看他们的报应了。

　　洞底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陆昭瞬间将苏晚竹护在身后，晶化的右臂泛起灼人的热度。

　　铁疤握紧短刀，兽牙串子在他掌心勒出红痕：我打头阵！

　　苏晚竹按住他手腕，眼底的冷硬褪成锐光，昭，你在前。

　　我要看着他们怎么把吃进去的，连血带骨吐出来。

　　陆昭回头看她，见她嘴角勾着荒星流民首领才有的狠戾笑意，却又在触及他目光时软下来。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掀开的衣襟，将母亲的牌位严严实实护在她心口：

　　他率先踏入黑暗，晶化的右臂如火炬般照亮前路。

　　苏晚竹紧随其后，银镯与母亲牌位在她心口发烫，像两簇要烧穿阴云的火。

　　铁疤最后跟上，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兽牙串子撞出清脆的响——这声响混着洞底传来的锁链声，在三人身后的洞口荡开，惊得那株寄生树的肉膜又裂开几道口子，渗出的液体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窟窿。

　　而在更深处，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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