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金色天幕

　　吉尔德·泰佐洛脸上的优雅与残忍，第一次被一种纯粹的，无法理解的错愕所取代。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些傀儡之间的精神链接，并没有被切断。

　　但链接的另一头，却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发出的指令，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些他引以为傲的，由“失败品”改造而成的杀戮工具，此刻，变成了一堆真正的，毫无用处的垃圾。

　　“杂质，这是什么恶心的杂质！”

　　泰佐洛的错愕，迅速转变为一种被玷污了艺术品的暴怒。

　　他看向那片白光的源头，那光芒纯净、温暖，充满了守护的意味。

　　这种情感，对于将一切都视为藏品与工具的泰佐洛而言，是世界上最廉价，最无聊，也最碍眼的东西。

　　“竟然用这种多愁善感的东西，来污染我的‘神作’！”

　　他英俊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再也维持不住那份从容。

　　“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你身体里，怎么会有这种垃圾！”

　　王座之前，跪倒在地的多弗朗明哥，身体依旧在明灭不定。

　　但那席卷他整个灵魂的，由几十万份记忆和黄金欲望构成的风暴，却在这片白光中，奇迹般地平息了一瞬。

　　嘈杂的嘶吼，疯狂的贪念，绝望的哭嚎……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这片宁静的光芒隔绝在外。

　　他的意识，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他“听”到了。

　　那个从他身体最深处传来的，怯懦又清晰的声音。

　　“哥……哥……”

　　是罗西。

　　是他的弟弟，罗西南迪。

　　多弗朗明哥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力量，也不是什么果实能力。

　　这是罗西南迪的意志。

　　是那个被他保护在羽翼之下，纯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弟弟，在最深的昏迷中，感知到了哥哥的危机，用他最纯粹的，想要守护哥哥的灵魂，发出的呼唤。

　　这份纯粹的意志，与被斩开后融入罗西南迪体内的“静寂果实”的核心产生了共鸣，化作了这片能够“平息”一切杂音的光。

　　它平息了泰佐洛对傀儡的“命令”。

　　也暂时平息了多弗朗明哥体内那即将爆炸的“概念风暴”。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不是源于果实，不是源于霸气，而是源于他灵魂最深处的守护之心，猛地涌了上来。

　　他不是一个即将被撕碎的容器。

　　他是一个哥哥。

　　“呵呵……呵呵呵……”

　　多弗朗明哥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垃圾？”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混沌不堪，被人脸与金色光芒充斥的眼睛，此刻，在那片白光的映衬下，竟然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凝视着对面船上那个暴怒的黄金帝王，声音里混杂的杂音虽然还在，但核心的意志却无比清晰。

　　“我的弟弟……”

　　“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你这种只配玩弄垃圾的废物……”

　　多弗朗明哥撑着地面，用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姿态，一点一点地，重新站直了身体。

　　他身上的白光，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更加明亮。

　　“……也配评价他？”

　　“你找死！”

　　泰佐洛彻底被激怒了。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用“垃圾”、“废物”这样的词来形容他。

　　这会让他想起那段被天龙人当作奴隶，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去的，最不堪回首的过去！

　　“既然你的‘神作’里混入了杂质，那就由我亲手，将它彻底熔炼干净！”

　　“你的弟弟是宝物？很好！那我就把他和你，一起铸造成一座雕像，让你们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泰佐洛狂吼着，张开了双臂。

　　他脚下那艘庞大的漆黑巨船，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船体所有的装饰，所有的栏杆，所有的甲板，都开始液化，变成了奔腾的，金色的洪流！

　　这一次，不再是海啸。

　　而是整艘船，都化作了纯粹的“黄金”，朝着“努曼提亚·火烈鸟号”，当头压下！

　　他要将这片海域，连同船，连同人，连同那片碍眼的白光，全部吞噬，全部变成他黄金帝国的一部分！

　　“结束了！”

　　泰佐洛的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响。

　　面对这足以覆盖天地的金色绝望，莫奈和所有船员，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然而，站直了身体的多弗朗明哥，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压顶而来的金色天幕。

　　在罗西南迪为他创造出的这片刻的“宁静”之中，他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感受着体内那被暂时压制的，属于磁鼓王国几十万人的记忆洪流。

　　那些记忆，是痛苦，是绝望，是怨恨。

　　它们是毒药。

　　但现在，多弗朗明哥找到了新的用法。

　　“Roo”

　　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领域，在他的指尖张开。

　　他没有去看泰佐洛，也没有去看那片金色的天幕。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被他分割又被泰佐洛重新黏合起来的，第一个白色面具人偶身上。

　　那是泰佐洛最得意的“工具”之一。

　　多弗朗明哥的指尖，对着那个人偶，轻轻一点。

　　“概念注射·怨恨。”

　　他从那几十万份记忆的洪流中，精准地“屠宰”出了一份最纯粹，最极致的“怨恨”。

　　那是一个磁鼓岛的樵夫，在寒冬的雪夜里，抱着自己发高烧的孩子，跪在被瓦尔波亲卫队把守的城堡下，苦苦哀求一个医生，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在他怀里断气的全部记忆与情感。

　　下一秒，这份浓缩到极致的，足以逼疯任何人的绝望与怨恨，被多弗朗明哥用手术果实的能力，无声无息地，“注射”进了那个人偶的空白核心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那压顶的金色天幕，已经近在咫尺。

　　泰佐洛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的狂笑。

　　突然。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股不属于他的，钻心刺骨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猛地从他的精神深处炸开！

　　他与那个人偶之间的链接，让他感同身受！

　　“呃……啊？”

　　泰佐洛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他无法理解，这股突如其来的，庞大到让他都感到战栗的“怨恨”，究竟从何而来。

　　也就在这时。

　　那个本该是绝对服从的白色面具人偶，那双空洞的眼眶里，仿佛亮起了两点血色的光。

　　它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扭过了头。

　　不再面向多弗朗明哥。

　　而是死死地，“看”向了它的创造者，吉尔德·泰佐洛。

　　紧接着，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嘶哑、疯癫、充满了血泪与仇恨的咆哮，从人偶的身体里，爆发了出来。

　　“——还我的孩子！！！”

　　“啊啊啊啊啊啊——！”

　　泰佐洛抱着头，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他那优雅的姿态荡然无存，整个人因为剧痛而跪倒在了黄金的洪流之中。

　　那片即将吞噬一切的金色天幕，也因为主人的失控，猛地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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