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深渊归途

　　逻辑族那份冷冰冰的“最后通牒”，就像一块冰扔进了熔炉，连个响动都没听到就蒸发了。苏牧那句斩钉截铁的“不劳费心”，不仅是对逻辑族的回应，更是对所有成员的宣告——他们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一条要靠自己双手劈开的归途。

　　“萌芽之庭”内部的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逆转共鸣仪式的准备工作在争分夺秒地进行，每个人走路都带着风，说话都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墨衡带着他的技术团队已经熬了整整两个标准周期，眼睛里全是血丝，控制台上堆满了空的能量饮料罐。

　　“计算结果显示，要打开一条能让我们三千人安全通过的临时通道，需要消耗的能量是个天文数字。”墨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把一份密密麻麻的数据清单投影到空中，“我们现有的‘信息熵’储备得用掉将近八成，‘萌芽之庭’的基础能源也要消耗百分之六十。这相当于……相当于把咱们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儿掏空一大半。”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些资源是他们一点点积攒起来的，是他们在“方舟”立足的根本。

　　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忍不住嘟囔：“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吧？万一回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咱们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墨衡还没开口，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学者就瞪起了眼：“糊涂！‘信息熵’没了可以再赚，能源没了可以慢慢攒，但‘摇篮’等不了！那是我们的根！你见过哪棵树因为怕弄脏树叶就不要根了？”

　　这话说得直白，却让所有人都沉默了。是啊，根要是烂了，叶子再光鲜有什么用？

　　另一边，林栀正带着队伍里所有对规则敏感的人，在“萌芽之庭”最中央的广场上构筑逆转法阵。这可不是个轻松活儿，比他们来时那个顺应“方舟”吸引力的法阵难多了。现在是要逆流而上，强行撕开维度壁垒，相当于在湍急的河流里硬生生开出一条往回走的道。

　　林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的“虚空织法”散发出柔和的银色光芒，与其他成员身上升腾的、代表着星火同盟独特信念的淡金色辉光交织在一起。这些光芒像是有生命的丝线，在空中缓缓勾勒出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图案——它不是常见的圆环或六芒星，而是一个不断向内旋转、仿佛要吞噬自身的螺旋结构，看着就让人头晕。

　　苏牧站在法阵的最中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那个代表“悖论”的印记正在发烫，与这个逆旋的法阵产生着一种奇特的共鸣。不像来时那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这次更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钩子，正试图从他灵魂深处勾出什么东西来。整个“方舟”的规则仿佛变成了一张粘稠的网，不愿意轻易放他们离开。他得用尽意志力，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和灵魂波动。

　　就在仪式准备进入最关键的激活阶段时，广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守卫通报，有访客到了。

　　来的居然是灵韵族的代表，还有几个在之前“灵思交流会”上对星火同盟表示过善意的文明使者。灵韵族那位还是一团柔和的光影，但今天这光影似乎比平时更亮了些。他们不是空手来的，身后跟着几个悬浮的平台，上面堆满了散发着各色光芒的能源晶石和一些被封存在透明水晶里的、不断变换形态的光点——那是非常珍贵的“知识种子”，蕴含着特定规则的信息。

　　“听说你们要回去，”灵韵族使者的意念温和地传递过来，像一阵暖风拂过每个人的心头，“这点东西，算是我们几个文明凑的一份心意。能源应该能帮你们减轻点负担，知识种子里的信息或许对理解‘噬界之影’有点帮助。”

　　它顿了顿，光影微微波动：“‘方舟’需要不同的声音，需要像你们这样……有‘温度’的文明。愿你们能守护好自己的家园，我们期待在‘方舟’再次见到你们。”

　　这雪中送炭的举动，让不少星火同盟的成员眼眶都有些发热。在这冷漠起来能冻死人的“方舟”，这份情谊显得格外珍贵。

　　苏牧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郑重地行了一个星火同盟的礼节：“这份情谊，我们记下了。星火同盟，必有回报。”

　　灵韵族的光影微微闪烁，算是回应，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带着其他使者离开了。他们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几乎是前后脚，书翁那边也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送来了一卷用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古老卷轴。卷轴上的字迹是一种早已失传的宇宙古文，还配着些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的诡异图案。书翁附带的简短信息说，这是他费了不少力气从某个禁忌资料库里“借”出来的，里面有些关于“噬界之影”的零星记载和可能存在的“弱点”，但信息残缺不全，真假难辨，让他们自己判断。

　　苏牧小心翼翼地将卷轴收好，这玩意儿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救命。

　　所有准备工作终于就绪。决定返回“摇篮”的三千名成员，全部站在了那巨大的逆旋法阵之中。没人强迫，都是自愿报名。有头发花白的老学者，有眼神锐利的年轻战士，有擅长各种技术的工程师，此刻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份——回家的孩子。留下的人则围在法阵外面，默默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有担忧，有不舍，更有深深的祝福。

　　苏牧和林栀站在法阵最核心的位置，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无需多说。他们同时将手掌按在了脚下法阵那两个最复杂、能量波动最剧烈的节点上。

　　苏牧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意志灌注到声音里，响彻整个广场：

　　“以我之魂，为引路灯火！”

　　“以我之念，为归乡道标！”

　　“逆转共鸣，给我——开！”

　　轰！！！

　　庞大的能量瞬间被引爆！整个“萌芽之庭”的光线猛地暗了下去，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抽干了一样！地面上那个逆旋的法阵骤然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光芒，一道粗大得令人心悸的能量光柱不是冲向穹顶，而是像一柄巨锤，狠狠地砸向众人面前的虚空！

　　咔嚓！滋啦——！

　　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宇宙骨头被硬生生掰断的碎裂声，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虚空被暴力地撕开了一道口子，边缘极不稳定，像破碎的玻璃一样不断扭曲、崩裂，露出后面那片光怪陆离、充斥着混乱色彩和狂暴能量风暴的维度间隙！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恐惧。

　　“通道稳定性只有百分之六十七！所有人注意，跟紧引导光束！”墨衡在指挥中心声嘶力竭地大喊，技术人员们手指翻飞，拼命维持着能量输出平衡。

　　“走！”苏牧没有任何犹豫，拉起林栀的手，两人化作一金一银两道流光，率先冲进了那道危险的裂口。紧接着，三千道身影如同逆流的鱼群，又像是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片混沌之中。

　　一进入维度间隙，各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就淹没了所有人。这里的规则是混乱的，上一秒你可能感觉身体被拉长成了面条，下一秒又被压缩成一个球。无处不在的能量乱流像砂纸一样打磨着每个人的护身能量，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尖锐的、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噪音和无意义的疯狂低语混合在一起，不断冲击着他们的精神防线。

　　“稳住！跟着我！”苏牧将悖论印记的力量催发到极致，一层薄薄的、闪烁着矛盾光晕的领域以他为中心展开，勉强为大家撑开了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但这消耗巨大，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在被点燃。林栀则像最灵巧的织女，不断挥洒出银色的丝线，快速修补着通道边缘被乱流撕开的小缺口，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这段归途感觉格外漫长，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只过了几分钟，也可能已经过了几个世纪。就在很多人都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前方那令人绝望的混沌色彩深处，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却让他们心跳加速的光芒——那是“摇篮”宇宙独有的规则辉光！虽然感觉比记忆中黯淡了许多，但那就是家的味道！

　　“快到了！再加把劲！”苏牧精神一振，大声鼓励着队伍，带领大家朝着那点希望之光奋力冲去。

　　然而，就在最前方的人几乎要触摸到“摇篮”宇宙壁垒的瞬间——

　　一种无法形容的大恐怖，毫无征兆地从维度间隙的最深处苏醒！

　　冰冷，粘稠，充满了最纯粹的恶意和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席卷而来！紧接着，一只庞大到超出理解范围的巨爪，从混乱的能量风暴中猛地探出！那爪子完全由蠕动的黑暗物质和不断生灭的混乱法则构成，所过之处，连维度乱流都被它吞噬湮灭！它目标明确，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正在穿越通道的星火同盟队伍狠狠抓来！

　　是“噬界之影”！这东西居然能察觉到维度通道的开启，并且在这里埋伏！

　　“小心！”苏牧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他想都没想，压榨出灵魂最后一丝力量，悖论印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试图扭曲那巨爪附近的规则，让它抓偏。林栀也尖叫着将所有的“虚空织法”丝线织成一张大网，试图拦住那爪子。

　　但他们的力量，在这代表了“混沌”本身的恐怖存在面前，就像螳臂当车！那黑暗巨爪只是微微顿了一下，撕裂了银色的大网，继续压了下来！绝望笼罩了所有人。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纯净、浩瀚、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力量的白色光柱，如同神罚之剑，猛地从通道后方射来，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黑暗巨爪的手腕部位！

　　那感觉，就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块里！白色光柱中蕴含的是一种极致稳定、近乎绝对的秩序规则，与“噬界之影”的混沌本质截然相反，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和湮灭效应！那黑暗巨爪猛地一颤，发出了某种无声的、却能让灵魂战栗的咆哮，闪电般地缩回了维度间隙的深处，消失不见了。

　　是谁？是“方舟”的干预？还是……

　　苏牧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但现在根本没时间细想！

　　“快！趁现在！”他用尽最后力气大吼。

　　劫后余生的队伍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挣脱了渔网的鱼群，拼命朝着近在咫尺的“摇篮”宇宙入口冲去。

　　噗通！噗通！噗通……

　　像是下饺子一样，一群人狼狈不堪地从半空中一个扭曲的裂口里跌了出来，重重地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身后的维度裂口在他们全部脱离后，便急速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劫后余生的喘息声、咳嗽声、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能量几乎耗尽，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样子狼狈到了极点。但好歹，人都齐了，没人掉队。

　　苏牧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站起来，第一时间抬头望向这片熟悉的星空，心却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星空还是那片星空，星座的轮廓依稀可辨，但感觉完全不对了。宇宙背景辐射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和“污浊”感，就像空气里飘满了看不见的灰尘。远处的恒星光芒不再明亮温暖，反而透着一种冷漠和病态的黯淡。空间中能量的流动也失去了往日的流畅，变得滞涩而狂躁，偶尔还会无缘无故地泛起一阵涟漪。

　　更让他心头冰凉的是，即使在这里，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遥远得难以想象的宇宙深处，那片代表着“噬界之影”侵蚀区域的暗红色，像一块不断扩散的丑陋疤痕，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更多的星光。

　　“我们……真的回来了。”林栀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回来了。”苏牧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他尝试着感应留在“摇篮”的墨衡分身和青木族的联系，却发现那原本清晰的精神链接变得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充满了刺耳的杂音和某种……令人不安的疯狂呓语，仿佛信号被严重干扰了。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战士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音都变了调：

　　“左前方！陨石带后面！有东西高速接近！能量反应……操！是那种东西！混乱得很，充满敌意！”

　　所有人瞬间汗毛倒竖，强忍着疲惫和伤痛，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只见远处那片密集的陨石带后面，猛地窜出了几艘……根本无法称之为舰船的玩意儿！

　　那东西的外形扭曲到了极点，像是把腐烂的血肉、破碎的金属、扭曲的骨骼和还在蠕动的未知有机物强行糅合在一起，表面布满了黏糊糊的、不断滴落不明液体的触须和脓包。它们行驶的方式也毫无规律可言，时而翻滚，时而抽搐，散发出与刚才那“噬界之影”巨爪同源的、令人作呕的疯狂气息。这分明是被“噬界之影”污染侵蚀后形成的怪物！

　　这几艘怪物舰船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发出一种非人的、尖锐的嘶鸣，朝着刚刚落地、还处于虚弱状态的星火同盟队伍猛扑过来！

　　苏牧眼中寒光一闪，强提起所剩不多的能量，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他们的归途，注定布满荆棘。而战斗，从他们踏上这片沦陷之地的第一步，就已经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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