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平13

　　冰冷的防火门硌着后背，楼梯间里那诡异的笑声似乎还在耳畔回荡。林薇坐在公司走廊光洁的地板上，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塑像。恐惧不再是尖锐的匕首，而是化作了粘稠的、无所不在的沥青，缓慢地淹没她的口鼻。

　　“它们很寂寞，想要一张脸。”

　　墙壁上那些扭曲的空白面孔，如同无声的呐喊，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红衣怪物（“目标A”）至少还有一个明确的本体，一个可被摧毁的“根源”。可这些墙壁上的东西，这个神出鬼没的“琪琪”，它们是什么？无形的低语？集体的怨念？还是某种……规则性的污染？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四肢僵硬，血液不畅带来的刺痛感才让她稍微回神。不能待在这里。

　　她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发软。没有再看那扇暗红色的防火门，她踉跄着，几乎是扶着墙壁，走向电梯。这一次，她没有再遇到任何异常，电梯平稳下行，将她送回一楼。

　　走出大楼，凌晨的街道空旷无人，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远处挥动扫帚，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这人间烟火的寻常声音，此刻却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慰藉。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杯滚烫的黑咖啡。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也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经。

　　她需要思考，需要理清这团乱麻。

　　回到公寓，反锁房门，她立刻打开了那个加密文档《异常事件记录与分析 - 个案A》。在末尾，她新建了一个章节。

　　**关联事件记录 - 接触b**

　　* **时间：** [日期] 凌晨

　　* **地点：** 公司大楼，xx层楼梯间

　　* **接触对象：**

　　* **声音源（暂命名：琪琪）：** 表现为幼年女性声音，通过未知号码来电。声称拾获“红色发卡”（未证实），并发出警告。具备互动性与信息传递能力，意图不明。号码随后失效。

　　* **视觉现象（暂命名：无面群）：** 楼梯间墙壁出现大量无五官人脸简笔画，伴有文字信息。表现出集体性、非物理附着性。与“琪琪”警告内容高度吻合。

　　* **初步分析：**

　　* 与“目标A”模式不同，非单一强大实体，表现为更分散、更概念化的异常现象。

　　* “无面群”可能代表某种广泛存在的“空虚”或“身份缺失”的聚合体现？或为某种更低级、更基础的异常形态？

　　* “琪琪”身份与目的成谜。是“无面群”的代言人？是另一种独立存在？警告是善意提示，还是引诱踏入更深陷阱的诱饵？

　　* **关键疑问：** 此次接触是孤立事件，还是“目标A”事件引发的连锁反应？或是自身因接触异常后，感知阈限降低，开始被动感知到常态下无法察觉的“背景噪音”？

　　敲下这些文字，林薇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将混乱的经历转化为冰冷的文字和分析，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止血带，暂时阻断了恐慌的蔓延。

　　但问题依旧存在：接下来该怎么办？

　　无视？假装这一切只是压力产生的幻觉？经历过红房子事件后，她深知自欺欺人的下场。

　　主动出击？去调查“琪琪”和“无面群”？以什么方式？她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只能凭本能反抗的普通人了。她拥有了一份恐怖的“经验”，以及基于此的、尚显稚嫩的“分析能力”。

　　她想起了老周，那个货运司机。他似乎知道一些关于“红房子”的都市传说。像他这样游走在城市边缘的人，是否还知道更多类似的、不为人知的角落和流言？

　　还有……那些她曾经发送过“证据”的灵异论坛和报社。虽然当时石沉大海，但会不会有极少数人，像她一样，是真正知情的？或者，正在被类似事件困扰？

　　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入口。红衣怪物只是迷宫深处一个比较显眼的陷阱，而真正的迷宫本身，及其所蕴含的规则与危险，她才刚刚触及。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在维持表面正常工作的同时，开始了谨慎而隐秘的调查。

　　她尝试再次联系老周，但那个号码已经停机。她按照记忆中的车牌号去货运公司打听，也一无所获。老周像是人间蒸发，或者，是刻意切断了与那段经历的关联。

　　她重新注册了小号，潜伏在那些灵异论坛里，不再主动发帖，而是仔细筛选那些被大多数人嗤之以鼻、描述却带有某种特定“质感”的帖子。她重点关注那些提及“面容模糊”、“身份替换”、“集体性怪异”的叙述，并尝试用加密方式联系发帖人。大部分没有回应，少数回复的也语焉不详，或明显是胡编乱造。

　　她甚至去市图书馆和地方志办公室，调阅了城市西南旧区，尤其是那栋红房子所在街区的老旧档案和新闻报道，试图找出那里在更早年代是否发生过群体性失踪或与“面孔”、“身份”相关的诡异案件。收获甚微，只找到一些零星的、关于战乱或动荡年代该区域人口流动异常的记录，无法直接关联。

　　调查进展缓慢，如同大海捞针。而“它们”却并未停止活动。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她下班路过市中心的一个大型电子广告牌。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时尚广告，模特们拥有着完美无瑕、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精致面孔。

　　就在广告切换的瞬间，极其短暂的、可能只有十分之一秒的黑屏或者信号干扰的刹那——

　　林薇分明看到，屏幕上那些模特的脸，齐刷刷地变成了……一片空白！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光滑的，空无一物的平面！

　　她猛地停住脚步，心脏骤停！

　　周围的行人熙熙攘攘，无人察觉。广告牌恢复正常，继续播放着光鲜亮丽的影像。

　　是幻觉？还是……那种“污染”已经不再局限于阴暗的角落，开始渗透到更广阔的、日常的领域？

　　“它们很寂寞，想要一张脸。”

　　那句墙上的话，如同诅咒，在她脑中轰鸣。

　　她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却感到刺骨的孤独和寒意。

　　黑暗不再仅仅存在于废弃的别墅和深夜的楼梯间。

　　它就在身边，在光天化日之下，潜伏在文明的表象之下，无声地蔓延。

　　而她，似乎是少数能看见这蔓延的……“哨兵”。

　　这份“天赋”，是恩赐，还是更深的诅咒？

　　她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自己无法再回到那个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正常”世界了。

　　前方的路笼罩在浓雾中，危机四伏。

　　但她必须走下去。

　　为了生存，也为了……弄清这个世界的表皮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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