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她说不出口的，他全都听见了

　　烛火的残影在墙壁上投下妖冶的舞姿，将她的问话吞没在无声的静谧里。

　　虞妩华没有等到答案，也不再需要。

　　恨意是她重生的基石，若是连这基石都动摇了，那她虞妩华，还剩下什么？

　　她缓缓收回目光，那片刻的迷惘被一种更为锋利的决绝所取代。

　　既然这根无形的锁链无法斩断，那便索性握在手中，将它变成绞向敌人咽喉的绳索。

　　“阿箬。”她声音清寒，仿佛刚才那个自问的脆弱女子只是幻影。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暗处：“主子。”

　　“调阅禁书阁三年来所有借阅记录，尤其是关于南疆巫蛊之术的典籍。我要知道，除了安太医，还有谁在窥探这份禁忌。”

　　青鸾密探的效率一向惊人。

　　不过半夜，阿箬便带着一份卷宗回来，上面用朱笔圈出了一个名字——或者说，一个标记。

　　在三年来数十次的借阅记录中，一个匿名者反复查阅《南疆心蛊录》，留下的印信，是一朵清冷的墨梅。

　　“墨梅……”虞妩华指尖划过那标记的拓印，眼底寒光一闪。

　　安太医的书房里，正挂着一幅他亲笔所绘的墨梅图，落款处盖的，便是这枚印章。

　　而在那本残破的《南疆心蛊录》书页夹缝中，阿箬还发现了一行用特制药水写下的隐字，遇热方显：“双生蛊成，则痛乐同频，思意互知。解法无他，唯死或爱。”

　　死，或爱。

　　虞妩华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真是恶毒又天真的选择。

　　她没有停下，继续追问：“安太医与宫中何人往来最密？”

　　“回主子，除了几位老臣，便是御膳房的女官红袖。据查，安太医曾以其家人性命相胁，逼迫她每日在陛下的安神汤中，添入一味无色无味的‘情引粉’。”

　　“东西还在送？”

　　“是，红袖每日都去安太医处取药，风雨无阻，想是怕家人遭难。”

　　虞妩华安太医只是刀，而她要找的是握刀的手。

　　“传令下去，”她声音压得极低，“找个由头，将红袖的家人秘密接出京城，妥善安置。另外，将她每日所用的‘情引粉’，换成无害的晨露花粉。让她照旧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三日后的子夜，乾清宫内。

　　萧玦猛地从梦魇中惊醒，一股尖锐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心口炸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与此同时，一个阴狠暴戾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响，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杀了她！她是一切的祸根！”

　　这股杀意凛冽而陌生，完全不属于他自己！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寝衣。

　　低头看去，骇然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紧紧握着藏在枕下的匕首，那淬着寒光的刀尖，正直指身侧熟睡的虞妩华的咽喉！

　　“哐当——”匕首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萧玦大口喘着粗气，方才那一瞬间，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黑暗中，一双清亮的眼眸缓缓睁开，虞妩华的声音幽幽传来，没有半分惊慌，仿佛早已料到：“有人借着心蛊的残余，想让陛下亲手除掉我这个‘祸根’。”

　　她坐起身，月光透过窗纱，勾勒出她平静的侧脸。

　　萧玦的眸色骤然冷到极致。

　　他看向她，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怜悯，不是对她自己，而是对他。

　　“阿箬。”虞妩华轻唤一声。

　　密报被呈了上来。

　　红袖昨夜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偷偷焚毁了一封信，青鸾的密探抢出了几片残骸，上面依稀可见“事成之后，许你全家离京”的字样。

　　而更关键的是，目击者称，送信人穿着东厂的服饰，但腰牌上的编号，却在交接信件后被对方当场用火石熔毁了。

　　“有人在利用我对你的……感觉。”萧玦的声音艰涩无比，那两个字仿佛重若千钧，压得他难以启齿。

　　虞妩华却忽然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如碎玉落盘，清脆又带着一丝凉意：“陛下，您若真想杀我，又何必等到现在？”

　　她施施然起身，披上外衣，走到窗边推开窗，任凭冷冽的夜风灌入。

　　“不如想想，这宫里，谁最害怕您……看清我的心。”

　　次日清晨，禁书阁外传来惊呼，那位绘制心蛊图谱的老吏被人发现晕倒在地，怀中紧紧抱着一本被撕去了最关键几页的《蛊录》残卷。

　　虞妩华亲自赶到，命人将老吏抬去太医院救治。

　　她拿起那本残卷，仔细翻看。

　　在被撕裂的书页夹层里，她指尖触到了一丝异样。

　　轻轻一捻，一张极薄的纸条滑落出来，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字迹与《南疆心蛊录》中那行隐字如出一辙：“解法惟二：一为施术者自尽谢罪，一为受术者真心相认。”

　　真心相认……

　　虞妩华指尖轻抚那四个字，心口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温热。

　　不是痛，是一种暖流。

　　她闭上眼，那无形的共生之网瞬间清晰。

　　这一次，她“看见”了御书房的景象。

　　萧玦正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道已经盖上玉玺的密旨，那是他原本准备用来削夺虞家军权的诏书。

　　可就在下一瞬，他决然地将那道足以动摇她家族根基的圣旨，撕成了碎片。

　　紧接着，他重新取过一张空白诏书，提笔写下新令：“着，边军一切调度，须与昭阳殿互通军报，方可执行。”

　　这已不是制衡，而是捆绑。他将自己的军权，分了一半到她的手上。

　　虞妩华缓缓睁开眼，转身走出阁楼。

　　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她迎着朝阳，唇边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低声自语：“原来最锋利的刀，不是仇恨，是让他自己选择留下我。”

　　而此刻，御书房内，萧玦搁下朱笔，目光穿过窗棂，望向一只正飞往昭阳殿方向的青鸾信鸽，忽然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语气，低声呢喃：“虞妩华，你到底……要把朕变成什么样的人？”

　　在他手边的案角铜盆里，昨夜那碗验毒后留下的药汤残液，正无风自动，泛起一圈又一圈细微的涟漪，如同心跳，绵延不绝。

　　虞妩华自禁书阁的台阶上走下，晨风吹起她的裙摆，她脸上的笑意却已敛去，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她对候在一旁的阿箬下达了今日的第一道命令：“封锁禁书阁，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另外，让看守老吏的人打起精神，他醒来后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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