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她没下令，全城鼓都停了

　　乾清门前的石板可以洗净，可刻在人心里的敬畏与恐惧，又该如何抹去？

　　次日清晨，紫宸宫的朝会，气氛凝重得宛如冻结的冰。

　　昨夜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一种更为无形的压抑笼罩着百官。

　　终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颤巍巍地出列，手中笏板举得极高，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陛下！臣，死谏！贵妃虞氏，妖术惑主，妄动天象，此乃不祥之兆！昨夜乾清门前，百官亲见其言出法随，令宫灯熄灭，此等妖异之举，若不严惩，恐动摇国之根本！恳请陛下，将其打入天牢，交由宗正寺与钦天监会审！”

　　他话音一落，立刻有数名官员跪下附议，声浪汇成一片，皆是请奏严惩“妖妃”。

　　这些人，有的是前朝旧臣，有的是看不惯虞家势大的政敌，此刻，他们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龙椅之上，萧玦一身玄色龙袍，面沉如水。

　　他没有看那些慷慨陈词的臣子，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望向遥远的昭阳殿方向。

　　他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御座的扶手，那上面，还残留着昨夜弩机发射后的微小刻痕。

　　帝王的沉默，是比雷霆震怒更可怕的威压。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很快便要到午时。

　　按照惯例，京城中心的鼓楼将敲响十二下报时鼓，其声雄浑，传遍全城，既是时间的标尺，也是皇权威严的象征。

　　然而，当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等待那一声熟悉的鼓鸣时，整个世界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没有鼓声。

　　一息，十息，一刻钟……

　　午时已过，那本该响彻天际的鼓声，始终没有出现。

　　朝堂之上，群臣脸上的惊疑之色越来越浓。

　　这比昨夜的宫灯熄灭更加诡异，宫灯尚可说是机关巧合，但全城的报时鼓楼集体失声，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之际，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是鼓楼的首席更夫。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陛……陛下！怪事！天大的怪事啊！”

　　萧玦终于动了，他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说。”

　　“老奴……老奴掐准了时辰，用尽全力敲了十二下！鼓槌都快敲断了！”更夫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不解，“可那鼓声……它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吞了！明明槌子落下，鼓面震动，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不光是咱们这儿，东、西、南、北四座城楼的兄弟派人来报，全……全都一样！全城的鼓都哑了！”

　　轰——！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锅。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以为是巧合，此刻，一种源于未知的恐惧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与此同时，天牢深处，昨夜被抓捕的地窖老管事忽然在囚室里疯了。

　　他像野兽一样撞着栅栏，双目赤红，涕泪横流地嘶吼：“是她！是她！她什么都知道！她全都知道！我藏火药那天，不小心踩碎了一块地砖，她连那一声脆响都记得！她不是人！她是鬼！她是神！”

　　这疯癫的嘶吼，很快便传到了朝堂之上。

　　“妖妃”之说犹在耳边，可此刻，不少官员的眼中已经浮现出深深的战栗。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莫非……莫非真是天妃降世，代天行罚？”

　　昭阳殿内，虞妩华依旧病卧在榻，双目紧闭。

　　殿内焚着安神的百合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织成巨网的心神，正覆盖着整座京城。

　　她“听”到了鼓槌落下时沉闷的物理撞击声，也“听”到了那声音在传出鼓楼前被无形之力层层消解，化为虚无。

　　她“看”到老管事在狱中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精神崩溃，将她神化。

　　她甚至“听”到了紫宸宫内，那些朝臣们从愤怒、质疑到惊恐、敬畏的心跳声变化。

　　她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却让这座帝国的权力中枢，陷入了一场由她主宰的、无声的心理风暴。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熟悉的、带着龙涎香的冷冽气息涌了进来。

　　萧玦独自一人，挥退了所有宫人，缓步走入内殿。

　　殿门在他身后关闭的刹那，外面的一切喧嚣仿佛都被隔绝。

　　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那张看似沉静安睡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却美得惊心动魄。

　　他看了许久，忽然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被烟火燎过的沙哑：“你早知道李铮是内应。”

　　虞妩华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

　　“所以，你故意让他在巡视时，‘无意’中看到你的人更换了引火的香料，逼他在忠于旧主和恐惧暴露之间做出选择。”萧玦的声音更沉，像是在剖析一件与己无关的案情，“你甚至算准了那帮死士会相信‘点灯’的民间传说——因为前世的你，也曾是个信奉谶言、相信命运的女人。”

　　他顿了顿，俯下身，气息几乎拂到她的面颊上，一字一句地问：“现在呢？你还信吗？”

　　她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曾经盛满爱恋与星辰的眸子，此刻清冷如万年寒冰，直直地刺入他深不见底的瞳孔。

　　“我不信命，”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让天地变色的决绝，“我——就是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再生！

　　咚——！

　　一声仿佛积蓄了万钧之力的鼓声，毫无预兆地从京城中心炸响！

　　紧接着，咚！

　　咚！

　　咚！

　　咚！

　　……九城鼓楼，万鼓齐鸣！

　　那迟来的鼓声汇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洪流，声震云霄，撼动着皇城的每一片琉璃瓦，也敲打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她刚刚的宣言，献上最恢弘的礼赞。

　　当夜，一道震惊朝野的圣旨从紫宸宫发出，送往昭阳殿。

　　“诏曰：贵妃虞氏，德才兼备，堪为国之栋梁。特许其佩剑入宫，凡涉军机、国策等密议，皆可列席旁听。钦此。”

　　圣旨送到时，虞妩华正对镜梳妆。

　　她听完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只淡淡一笑，仿佛早已预料。

　　她从首饰盒中取出一支造型繁复的赤金衔珠步摇，缓缓插入如云的鬓间，摇曳的流苏在烛光下，折射出一点妖异的、血一般的红光。

　　而在紫宸宫的最深处，萧玦屏退左右，亲手将一份已经泛黄的密诏残片投入了烛火之中。

　　那是他登基之初，为防备各大世家而拟下的“清君侧”名单，上面，虞氏一族的名字赫然在列。

　　火苗舔舐着纸张，将其化为飞灰。

　　他望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目光投向昭阳殿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你说灯灭的时候……其实，一直都在点灯的那个人，是你吧？”

　　窗外，今冬的第一缕雪，悄然飘落。

　　洁白的雪花无声地覆盖了宫墙上早已干涸的血痕，也轻轻掩住了昨夜，虞妩华在高台之下，悄悄用指尖在泥土中埋下的那枚早已褪色、绣着蝴蝶的旧帕子。

　　那是她第一次入宫时，亲手为他绣的。

　　也是这一世，她第一次，为他藏起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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