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当子弹吻上微笑

　　朗姆的“关照”来得比预想中更快，也更隐蔽。

　　不再是简单的邮件试探，而是组织内部资源调配上微妙的滞涩，以及某些原本该共享的情报，开始出现“意外”的延迟或疏漏。琴酒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他周围缓缓收紧，带着审视与不信任的寒意。

　　他坐在安全屋的阴影里，擦拭着他心爱的伯莱塔。冰冷的金属部件在指尖被熟练地拆解、组装，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咔哒声。这熟悉的过程能让他冷静，但今天，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响着那个声音——带着笑意，慵懒又嚣张。

　　“火、麟、飞。”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如同诅咒。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不仅激起了涟漪，更搅动了潭底的淤泥。他送上的那份“回礼”，那个警方卧底的证据，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琴酒的加密邮箱里。一份剧毒的礼物，既帮他清除了朗姆的眼线，也将他更深地绑上了与朗姆对立的立场。

　　“大哥，”伏特加推门进来，脸色凝重，“我们之前申请的行动组支援，被驳回了。理由是……资源需要优先保障其他‘更重要’的任务。”

　　琴酒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眼神又冷了几分。朗姆的手脚。

　　“还有，”伏特加犹豫了一下，“关于那个火麟飞……我们动用了所有渠道，还是查不到任何底细。他就像……就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继续查。”琴酒的声音没有起伏，“重点排查近期所有入境记录，特别是那些行为异常、与黑客或情报圈有关联的亚裔男性。”

　　他绝不相信有人能完全不留痕迹。只要火麟飞还在这个世界上活动，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他，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就在这时，琴酒放在桌上的另一部不记名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简笔画风格的笑脸表情。

　　伏特加脸色一变：“大哥，这……”

　　琴酒抬手制止了他，盯着那闪烁的笑脸看了几秒，才缓缓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摩西摩西~下午好啊，Ginさん！”火麟飞那充满活力的声音立刻蹦了出来，背景音里似乎还有街头的嘈杂和隐约的……游戏机音效？“有没有想我呀？”

　　琴酒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伯莱塔冰冷的枪管。

　　“哎呀，别这么冷淡嘛。”火麟飞的声音带着点委屈，但更多的却是狡黠，“我可是有好消息告诉你哦！关于那个总给你使绊子的‘二老板’……”

　　琴酒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手下有个挺得力的财务顾问，叫岛田雄一，对吧？”火麟飞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这家伙，胆子不小嘛，居然敢用组织的钱，在瑞士银行给自己开了个私人小金库。啧啧，数额还挺可观。”

　　一份加密文件，几乎是同时传送到了琴酒的手机上。里面是详细的账户信息、转账记录，甚至还有几次秘密会面的模糊照片。

　　琴酒看着屏幕上的证据，眼神晦暗不明。这份“礼物”，比上一次更加致命。它直接指向了朗姆的核心利益圈。

　　“你为什么这么做。”琴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听不出情绪。

　　“为什么？”电话那头的火麟飞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声清澈又带着点理直气壮的蛮横，“当然是因为我看他不顺眼啊！谁让他想动我看上的人？”

　　“……”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伏特加都以为信号中断了。

　　琴酒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准确形容此刻的感受。愤怒？有。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荒谬的、被冒犯的……躁动？

　　看上？

　　他琴酒，组织顶尖的杀手，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在这个叫火麟飞的男人嘴里，仿佛成了什么……可以被随意贴上标签的所有物？

　　“呵。”半晌，琴酒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笑。他没有回应那个荒谬的宣称，而是话锋一转，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的位置，暴露了。”

　　电话那头的火麟飞似乎顿了一下，背景音里的游戏机声音也停了。

　　琴酒能想象出对方此刻可能出现的、短暂的错愕表情。他继续用那种冰冷的、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你用了超过三秒的稳定信号。足够定位了。”

　　“……哇哦。”火麟飞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慌乱，反而带着点惊叹和……更浓的兴趣？“不愧是Ginさん，在这种时候还能注意到这种细节。不过——”

　　他的尾音拖长，带着点戏谑的笑意：“谁告诉你，我用的……是我自己的信号？”

　　几乎在火麟飞话音落下的瞬间，琴酒的另一部手机响了。里面传来行动组外围成员急促的声音：“Gin大人！定位到了！信号源在杯户町三丁目的一家商场公共电话亭！”

　　琴酒的瞳孔猛地一缩。

　　公共电话亭！

　　他被耍了！对方根本不在那里，只是远程劫持了那里的线路！

　　“看来你的手下，效率有待提高啊，Ginさん。”火麟飞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不过，看在你这么努力找我的份上……”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而充满诱惑：

　　“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我给你一个找到我的机会。今晚十点，米花町4丁目2番地，那家废弃的纺织厂。我等你。”

　　“记得，一个人来哦~带太多人的话，游戏就不好玩了。”

　　说完，不等琴酒回应，通讯再次被切断。

　　琴酒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近乎实质的杀意与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冰冷的战意。

　　“大哥？”伏特加担忧地看向他。

　　琴酒站起身，黑色风衣在身后划出凌厉的弧线。他将伯莱塔插回枪套，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准备车。”

　　“去米花町。”

　　夜晚的废弃纺织厂，如同一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破败而寂静。

　　琴酒独自一人，踏入了这片弥漫着尘埃和霉味的空间。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落在实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音。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震动。

　　工厂深处，隐约有微弱的光亮传来。

　　琴酒循着光亮，一步步走向曾经应该是厂房的巨大空间。那里，一盏临时接通的孤灯悬挂在横梁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光晕正中，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一个废弃的纺锤上，正低着头，似乎在摆弄着什么。那头标志性的、火焰般炸开的红发，在灯光下如同燃烧的旗帜。

　　是火麟飞。

　　他居然……真的在这里。

　　琴酒停下了脚步，在距离对方大约二十米的地方。这个距离，在他的绝对射程之内。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伯莱塔，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瞄准了那个背影的心脏位置。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火麟飞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露出了小半张带着笑意的侧脸。

　　“来啦？”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在空旷的厂房里激起轻微的回音，“比我想的要快嘛，Ginさん。”

　　琴酒没有回答。他的手指，稳稳地放在扳机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锁定了光晕中的那个身影。

　　“你知道吗，”火麟飞似乎完全没感觉到那足以让常人崩溃的杀气，依旧用那种闲聊般的语气说着，他甚至晃了晃悬空的小腿，“在这个混乱又无聊的世界里，你是我找到的，唯一有意思的存在。”

　　他慢慢地、带着某种仪式感地，转过了身。

　　脸上，依旧是那副灿烂得有些刺眼的笑容，带着少年人的张扬和不驯，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亮得惊人，直直地迎上了琴酒冰冷嗜血的绿色瞳孔。

　　四目相对。

　　一个杀意凛然，一个笑靥如花。

　　“所以，”火麟飞笑着，张开了双臂，做了一个毫无防备的、近乎拥抱的姿势，看着琴酒，一字一句地说：

　　“陪我玩吧，Gin。”

　　“直到我尽兴为止。”

　　那一刻，琴酒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猛地撕裂了废弃工厂的死寂！

　　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破空而去，精准地吻上了——

　　火麟飞脸上，那毫无阴霾的、如同小太阳般耀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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