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冰隙之下

　　毁灭的白色巨浪吞噬了视野中的一切。

　　萧璟在最后关头扑入了石屋，几乎就在他后背撞上冰冷石壁的瞬间，无尽的积雪混合着冰块、碎石轰然淹没门口，将最后一丝天光彻底隔绝。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冰冷、黑暗、令人窒息的死寂。

　　“咳……咳咳……”萧璟被灌了满口的雪沫，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发现双腿被沉重的积雪死死压住，动弹不得。石屋没有完全坍塌，但门口已被堵死，内部空间也被积雪填塞了大半。

　　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粗重惊恐的喘息，以及积雪偶尔簌簌滑落的细微声响。

　　“还有人吗？！”萧璟嘶声喊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

　　“……殿下……我在……”不远处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是那名死士首领。

　　“还有……我……”

　　“我也在……”

　　断断续续的回音响起，大约有五六人。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在雪崩的天地之威下，竟侥幸保住了部分核心力量，被困在了这冰雪坟墓之中。

　　“清点人数，检查伤势，节省体力。”萧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发布着命令。他摸索着，确认那个用生命抢来的玉盒还紧紧攥在手里，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神稍定。至少，东西还在。

　　“殿下，门口完全堵死了，积雪太厚，短时间内不可能挖通。”死士首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是死士，不畏刀剑，但被活埋在这冰封绝境，等待缓慢的窒息或冻僵，这种绝望足以侵蚀最坚韧的意志。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哭腔问道。

　　黑暗中，一片死寂。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萧璟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感受着体温在迅速流失。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萧琰昏迷前深深看他的那一眼，以及那微弱却坚定的回握。

　　不，他不能死在这里！

　　“不会。”萧璟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皇兄还在等药，苏婉和林风在外面，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都打起精神来！清理身边的积雪，活动手脚，绝对不能睡过去！”

　　他的话语像是一剂强心针，给黑暗中的众人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求生本能被激发，幸存的几人开始艰难地挪动，清理压身的积雪，互相低声鼓励。

　　时间在冰冷和黑暗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寒冷如同无数根细针，刺入骨髓。氧气似乎也在渐渐变得稀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死士首领突然低声道：“殿下，您听……上面……好像有动静？”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

　　果然，头顶的积雪层上方，隐约传来了模糊的、类似铲雪和说话的声音！而且说的似乎是北戎语！

　　“是北戎人！”一名死士咬牙切齿，“他们想挖开这里！”

　　是救援，还是补刀？无人知晓。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准备战斗！”萧璟压低声音，摸索着握紧了“流光”。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困兽，准备在冰雪破开的瞬间，做最后一搏。

　　上面的挖掘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积雪被铲开的摩擦声。

　　突然，“哗啦”一声，一束微弱的光线混合着雪块从头顶一个刚刚被挖开的小口透了进来！紧接着，一张北戎士兵好奇而警惕的脸出现在洞口，向下张望。

　　就是现在！

　　“杀！”死士首领暴喝一声，一枚飞镖激射而出，精准地没入了那名士兵的咽喉！

　　惨叫声响起，洞口瞬间扩大，更多的光线和风雪灌入！

　　“下面有人！杀了他们！”上面传来北戎军官的怒吼。

　　更多的北戎士兵围拢过来，刀剑和长矛透过洞口向下胡乱刺捅。萧璟和死士们依托石屋残骸和积雪作为掩体，奋力格挡还击。狭窄的空间里，战斗更加惨烈血腥。

　　“保护殿下！”死士首领用身体挡在萧璟前面，格开一柄刺下的长矛，手臂却被另一柄弯刀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白雪。

　　萧璟目眦欲裂，手中“流光”如毒蛇吐信，精准地刺穿了一名试图跳下来的北戎士兵的小腿，将其拽落，旁边的死士立刻补刀结果了性命。

　　但洞口在不断扩大，更多的北戎士兵涌来，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破空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北戎士兵的惨叫和惊呼！

　　“是我们的人！磐石堡的援军！”一名靠外的死士惊喜地大叫。

　　萧璟精神一振！是林风！他们来了！

　　洞口处的北戎士兵显然遭到了来自外部的猛烈攻击，阵脚大乱，再也顾不上挖掘石屋。

　　“冲出去！”萧璟当机立断，这是里应外合的唯一机会！

　　幸存的三名死士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用身体撞开松动的积雪和石块，奋力扩大洞口。萧璟紧随其后，一手持剑，一手紧紧抱着玉盒。

　　当他终于从冰雪坟墓中挣脱，重新呼吸到冰冷但自由的空气时，映入眼帘的是雪原上正在激烈进行的混战。林风派出的精锐小队果然赶到，正与残余的北戎士兵厮杀。而更远处，磐石堡方向传来的隆隆战鼓和喊杀声显示，主力部队的牵制攻击也已全面展开。

　　兀术呢？萧璟目光急速扫视，很快锁定了一个身影——那个高大的黑水部首领，正带着几名亲卫，且战且退，试图向着山洞方向逃窜！而他的一名亲卫背上，赫然背着一个类似的玉盒！

　　他想跑？！还想带走雪魄莲？！

　　“拦住兀术！他手里有药！”萧璟厉声喝道，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寒冷，提剑便追了过去。

　　几名磐石堡士兵闻言，立刻舍了眼前的敌人，扑向兀术。

　　兀术见退路被阻，凶性大发，手中弯刀狂舞，瞬间劈倒两人。他回头，看到追来的萧璟，眼中闪过极致的怨毒。

　　“璟亲王！你毁我部族，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他猛地从亲卫背上抢过那个玉盒，脸上露出一个疯狂而残忍的笑容，然后，在萧璟惊恐的目光中，用尽全身力气，将玉盒狠狠掷向不远处——一道因为雪崩而新裂开的、深不见底的冰隙！

　　“不——！”萧璟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玉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瞬间被冰隙的黑暗吞噬！

　　希望，仿佛也随之坠落。

　　---

　　磐石堡前沿指挥所。

　　苏婉快马加鞭赶到，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冲进帐中：“林将军！拜月山有暗道！兀术可能从后山逃跑，甚至会毁掉雪魄莲！”

　　林风闻言，脸色剧变，猛地一拳砸在沙盘上：“该死！我立刻派骑兵绕行后山堵截！”

　　“来不及了！”苏婉语气急促，“殿下那边情况如何？信号发出后可有新的消息？”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声音带着哭腔：“将军！苏大人！拜月山……雪崩了！殿下……殿下他们被埋了！我们的人正在拼死挖掘，但北戎残兵也在反扑……”

　　“什么？！”苏婉眼前一黑，踉跄一步，被林风扶住。

　　雪崩！被埋！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婉心上。

　　“挖！给老子挖！就算把拜月山翻过来，也要把殿下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呸！殿下绝不会有事！”林风双眼赤红，咆哮着下令，声音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苏婉强迫自己站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她看向传令兵，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告诉前线，不惜一切代价，击溃所有北戎抵抗，找到殿下！还有，分出人手，搜索拜月山后山所有可能的出口，绝不能让兀术跑了！”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苏婉走到帐外，望着拜月山方向那依旧弥漫的雪尘，心中被巨大的恐惧和坚定交织充斥。

　　殿下，您一定要坚持住！

　　而此刻，远在行营，昏迷中的萧琰，眉头紧锁，无意识地在锦被中蜷缩了一下手指，仿佛在虚空中想要抓住什么，嘴唇无声地翕动，依稀是两个字：

　　“……阿……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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