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我不是神,可天得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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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收将至,北岭的稻穗初黄,风过处,金浪翻涌,本该是农人脸上绽出笑意的时节。

  可就在昨夜,三道急报如寒鸦扑面而来——断渠、焚苗、毁埂。

  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沈清禾站在信碗堂井畔,望着铜印投下的幽蓝虚影,五州疆域图上,原本闪烁着希望微光的几处粮田节点,此刻已被猩红覆盖。

  她彻夜未眠。

  炭笔在粗麻纸上沙沙作响,《五州灾田分布图》被重新勾勒,三条断裂的水脉如同伤口般横贯南北。

  她的指尖停在三个关键点上:云阳渡口、青石堰、白露仓。

  皆是朝廷南粮北运的咽喉之地,如今却被悄然截流。

  地下渠道暗涌,废弃仓廪频现异动,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手,正一点点掐住百姓的咽喉。

  陆时砚披着旧袍走来,肩头还带着夜露湿气。

  他站到她身后,目光落在地图上,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风里:“他们不只怕你种出粮食……更怕你说出真相。”

  沈清禾抬眼看他,烛火映照下,她眸子深如古井。“真相是什么?”

  “是这天下早已饿殍遍野,而官仓仍满;是所谓天灾,不过是权贵借刀杀人。”他顿了顿,袖中手指微微收紧,“你让荒地生粮,等于揭了他们的皮。”

  话音未落,屋檐一声轻响。

  黄狸跃下,通体雪白的毛被夜风吹得微颤,口中叼着一片焦黑纸屑。

  沈清禾接过,指尖一触便知——这是从公文火漆封印中抢下来的残片。

  半枚朱印尚存轮廓,隐约可见“司仓”二字。

  她盯着那残印良久,忽然笑了。

  笑得极冷,也极静。

  提笔蘸墨,她在墙边竹板上写下一行大字:“那就让天下人亲眼看看,谁在饿死百姓。”

  翌日清晨,鼓声震天。

  萧景行率差役立于山道口,玄色官服衬得面容肃穆。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士绅,个个面色惶然,陈九公更是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求大人带走禾娘子!不然旱魃不退,瘟疫还要再来!”

  人群骚动起来,有妇人抱着孩子后退两步,低声啜泣:“她能让牛活、让水出、让雨来……莫非真是妖女?”

  议论声如潮水般起伏。有人敬畏,有人恐惧,更多人茫然无措。

  沈清禾却从信碗堂缓步而出,一身粗布裙裾,发间无饰,唯腰间挂着那枚青铜仓廪印。

  她看也不看萧景行,只对铁穗使了个眼色。

  少年队迅速行动,封锁讲台四周,长矛斜指地面,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

  而后,她亲自命人抬出土伯公共用的青铜祭鼎,沉重的三足鼎置于高台中央,嗡鸣之声似与地脉共鸣。

  风卷起她的衣角,她抽出随身短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划破掌心。

  鲜血滴入鼎中清水,溅起一圈涟漪,殷红缓缓晕开。

  “若我沈清禾有半分私心,贪财害民,妄图惑乱人心——愿此血化脓溃烂,永世不得耕种!”

  全场死寂。

  连萧景行都不由后退半步。

  他看着那滴血在水中散开,竟隐隐泛起一丝金芒,仿佛与某种古老力量产生了呼应。

  他的手指悄然抚过袖中密令,心头震动:这不是装神弄鬼,这是……真有其事。

  第三日,全村停工。

  百口大锅架起,炊烟袅袅升腾。

  沈清禾命人将空间里最后一批“活种”米混入陈年糙米,熬煮成一大锅浓稠米粥。

  米粒晶莹,香气十里可闻。

  她立于高台,朗声道:

  “这一锅饭,不吃白给的恩,只吃自己种的命。今日谁能背一句《耕织谣》,便可领一碗粥;能说出三种抗旱作物者,再加一勺豆酱。”

  百姓先是迟疑,继而踊跃。

  孩童背诵,老农争答,场面由混乱渐归秩序。

  原来救济,也可不必施舍。

  当夜,月升中天。

  老祭师拄杖登坛,按古礼设“五谷告天祭”。

  五方谷盘陈列,黍稷稻麦菽依次安放,香火缭绕,祷词低吟。

  整个信碗堂陷入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

  沈清禾悄然取出空间最深处封存的最后一滴灵泉残液。

  它已无法催熟作物,却仍含天地共鸣之韵,是她从未舍得动用的底牌。

  她将那一滴水,轻轻注入主灶柴心。

  火光骤然一跳,竟泛出淡淡青蓝。

  她走上高台,面对黑压压的人群,声音清越如钟,穿透夜风:

  “我非谷母,不过一耕田人。若说有神——那神便是这双手、这把锄、这不肯低头的心!”

  话音落下,她将青铜仓廪印插入祭坛中央凹槽。

  刹那间,大地轻颤,仿佛沉睡的地脉被唤醒。

  一声低沉的嗡鸣自地底深处传来,如远古巨兽在梦中呼吸,震得人脚底发麻。

  沈清禾只觉识海轰然炸开,一股浩瀚而温润的力量自灵泉残液中奔涌而出,顺着她的经络直冲四肢百骸。

  那是“月下同熟”的共鸣——不是她一人之力,而是千亩荒田、万株稻禾,在同一刻响应了这滴天地精粹的召唤。

  十里之外,三片曾因早霜冻伤而奄奄一息的灾田骤然异变。

  原本枯黄卷曲的稻叶猛地舒展,茎秆挺立如剑,稻穗由青转金,仿佛有无数细碎星子从天穹洒落,汇成一道无声流淌的光河。

  一夜之间,抽浆灌粒,谷粒饱满如珠玉,风过处,金浪翻涌,竟比最丰年的收成还要壮硕三分。

  与此同时,信碗堂上空炊烟袅袅,百锅粥香随风扩散,浓郁米香中隐隐透出一丝清灵之气。

  老妪倚门咳嗽多年,此刻猛然一窒,随即深吸一口气——肺腑通畅,久积的浊痰竟自行化解;瘫卧床榻七年的瘸腿汉子忽然挣扎起身,颤抖着扶墙站稳,双目含泪,口中喃喃:“我能走了……我真的能走了……”孩童围锅嬉闹,笑声清亮,连空气中都浮起一层淡淡的金色薄雾,映照得整座村落宛如仙境。

  小萤躲在人群后,指尖抠紧衣角,泪水止不住滑落。

  她看见的不只是复苏的田野、痊愈的乡民——她看见沈清禾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透明,仿佛化作一条无形根系,深深扎入大地血脉,光芒顺着她的指尖流向每一株稻禾,每一块干涸的土地都在啜饮这份生机。

  那一刻,她不再是女人,也不再是农妇,而是土地本身,是五谷之魂的化身。

  万籁俱静,唯有风拂稻浪,沙沙作响,似天地低语。

  萧景行站在高台边缘,脸色苍白如纸。

  他手中紧握御赐佩剑,本为镇压“妖女”而来,此刻却觉剑身滚烫,几乎握不住。

  他抬头望向那道立于祭坛之上的身影,粗布裙裾猎猎飞扬,掌心血痕未干,眼神却坚如磐石。

  他忽然想起离京前,皇帝冷笑:“若真有神迹,也是乱世之兆。”

  可眼前这一切,何尝不是乱世中的唯一生机?

  他缓缓屈膝,单膝跪地,将佩剑剑尖插入泥土,动作庄重如祭礼。

  “此非妖术,”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寂静,“乃仁术也。”随即转身,对身后文书沉声道:“奏本加一句:‘民之所向,即天意所归’。”

  远方京城,御前灯火未熄。

  一道密报送至龙案,纸页微颤:“西南七县百姓自发立‘禾娘生祠’,以陶碗盛新米供奉,香火不绝,称‘一碗饭,一条命’。”

  而此刻,沈清禾倚在井栏边,掌心血痕尚未结痂,识海忽响起古老低语——

  “仓廪司启,福泽天下。”

  她抬眼望去,乌云裂开一线,晨曦倾泻而下,正落在新生的稻穗上。

  金芒流转,如泪如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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