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饭还没凉,刀先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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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未透,信碗堂前已人声浮动。

  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祭典余波未平,稻浪翻涌如金海,米香沁入骨髓的奇景还在百姓口中传颂。

  可天刚破晓,县衙快马便疾驰而至,驿卒滚落下马,手中黄帛在风中猎猎作响——朝廷邸报到了。

  “女子妄称天命,蛊惑乡野,着即革除田契,解散共耕会。”

  宣旨官声音平板冷硬,却像一道惊雷劈落在这片尚存温热的土地上。

  围观村民面面相觑,有人攥紧拳头,有人低头垂泪,更多人默默望向井栏边那个身影。

  沈清禾正用布条缠紧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

  血已凝成暗红,她动作极稳,仿佛听的不是自己的罪名,而是某户人家今年该种几垄粟。

  “田契革了?”她轻笑一声,抬眼看向那宣旨官,“可我的地,昨夜还自己长出了稻穗。你问问这风,它认不认圣旨?”

  人群微动,低语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话音未落,村口尘土飞扬。

  一队又一队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邻村的、外乡的,挑担的、背孩子的,甚至有拄拐的老翁牵着病妻踉跄前行。

  他们不为看热闹,只为那一碗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共熟粥”。

  “我们要吃饭。”一个满脸菜色的男人跪倒在地,“家里三日无米,孩子饿得哭都无力气了。”

  沈清禾望着这群眼睛里燃着最后一丝希望的人,缓缓点头。

  “搭棚!开锅!”

  一声令下,铁穗队迅速行动,竹竿撑起草席,百口大锅架起,柴火噼啪炸响。

  灵泉引出一线细流注入米中,新碾的稻谷在水中舒展,香气随蒸汽升腾,顷刻弥漫四方。

  她亲自执勺,在粥锅前立起一块木牌,字迹遒劲:

  “今日所食,皆出自受灾田,非我私藏。”

  每一勺舀出的不只是米粥,更是无声的宣告:这不是神迹,是劳作与善念结出的果。

  盲童阿织牵着妹妹走到最前头。

  他看不见,却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前所未有的清甜。

  喝下第一口粥时,他忽然怔住,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意。

  “暖……好暖。”他说着,拉着妹妹扑通跪下,额头触地,“我们不信圣旨,只信这碗饭。”

  那一刻,宣旨官僵立原地,连手中的黄帛都被风吹落在泥里。

  萧景行就站在人群之外。

  这位奉旨前来“镇邪”的钦差大臣,已在村中滞留三日。

  原计划是焚坛拆庙、缉拿首逆,可每日清晨的景象却一次次将他钉在原地。

  天还未亮,数百农户便自发列队而来,手持自家田契,神情肃穆地走向祭坛旧址旁燃起的火盆。

  “田还禾娘!”

  “命归共耕!”

  一声声呼喊汇成洪流,在山谷间回荡不息。

  一张张泛黄的纸契投入火焰,化作灰蝶纷飞。

  柳先生悄然走近,递上一本厚厚的手抄册子——《民愿录》。

  “三千七百二十一户,”他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签字画押,自愿归附共耕会,以禾娘为农道主理。大人真以为,毁了一个女人,就能灭掉千万人吃饱的愿望?”

  萧景行指尖微颤,翻开首页,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歪斜却坚定的名字,按下的手印如血梅花开。

  他想起昨夜密探回报:京中已有御史联名弹劾沈氏“僭越神权”,皇帝震怒,责令严办。

  可眼前这一切,哪像是妖言惑众?

  分明是民心所聚,如江河奔海,势不可挡。

  他默然良久,终是挥袖转身:“暂缓执行诏令。”

  第五夜,万籁俱寂。

  白发翁独坐灯下,笔走龙蛇,撰写《民间纪略·谷母篇》。

  烛火摇曳,照着他满头银霜,也映出纸上沉重之言:

  “非神授其能,实民托其命。一饭之恩,胜万言教化。”

  忽闻门外脚步杂沓,紧接着是铁穗队巡夜者的厉喝:“抓到两个鬼祟之人!”

  两名黑衣密探被反绑押至堂前,一人嘴角带血,冷笑不止:“上面说了,只要她还是人,就有弱点——亲人、名声、性命,总有一样能让她低头。”

  沈清禾披衣而来,面色平静如水。

  她扫过二人,忽然吩咐:“赐衣,松绑。”

  众人愕然。

  她却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由其中一人:“请转告你们主子——我不怕死。”顿了顿,目光如刃,“只怕死后,没人再敢种这片地。”

  风穿堂而过,吹动烛焰,也将这句话烙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

  第七日清晨,信碗堂废墟之上,新筑的土台静静矗立。

  露珠悬于稻叶尖,朝阳初升,光芒洒落如誓。

  远处山道上,六村村民陆续赶来,脚步沉重而坚定。

  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一只陶瓮正被悄悄运入高台之下——空的,却仿佛已盛满千钧重量。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种静默的期待。

  第七日午时,日头高悬,信碗堂旧址之上,土台静立如誓。

  六村百姓自四面八方而来,脚步踏在焦黑的祭坛残基上,发出沉闷回响。

  他们不再喧哗,也不再跪拜,只是沉默地列队登台,每户一人,手持一勺新米——那是昨夜刚从复苏田中抢收的第一茬稻谷,粒粒饱满,泛着温润玉光。

  沈清禾立于高台中央,一身粗布麻衣未改,却已有山河不动之势。

  她抬手示意,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风声与心跳:“今日不祭天,不告神。我们只做一件事——共食定契。”

  话音落,她率先执起第一勺,将米倒入台心那口深腹陶瓮之中。

  那瓮三尺高,由七十二户人家合力烧制,未经彩绘,朴素无华,却仿佛承着千钧之诺。

  紧接着,六村代表依次上前,一勺、两勺……米粒坠入瓮中的轻响,宛如滴水汇江,渐成洪流。

  “粒粒归公,人人有责。”她低声道,目光扫过一张张黝黑而坚定的脸,“从此以后,信碗堂不称主,不封王,只设‘司仓’。管的是粮,守的是命。”

  人群中有人眼眶发红,有人默默攥紧拳头。

  柳先生站在角落,望着墙上新凿出的八个大字——“粮为民命,权为公器”——指尖微颤,喃喃道:“这一刀刻下的,不是石头,是律法。”

  话音未尽,沈清禾已引火折点燃瓮底引信。

  一道火线迅速窜入瓮下暗槽,轰然一声,地火升腾!

  烈焰冲天而起,映得整片废墟如熔金泼洒。

  火光中,那陶瓮虽未破裂,却似被某种无形之力淬炼,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般的符痕,如同远古契约的烙印,在热浪中隐隐生辉。

  白发翁立于人群后方,笔尖悬停纸上,迟迟未落。

  他忽然觉得,今日这场仪式,已非民间自救所能涵盖——这是以民血为墨,以饥肠为纸,写下的另类檄文。

  夜深,万籁俱寂。

  沈清禾独坐井畔,掌心朝上,凝神感应体内那一丝奇异的牵连。

  铜印早已不见踪影,它在火焰燃起的刹那便悄然融入血脉,如今只余一枚淡金色谷形胎记,隐现于掌心伤疤之上,温润如活物呼吸。

  她闭目,尝试引动空间深处那片百亩荒田的催熟之力。

  意念甫动,灵泉奔涌,沃土翻波,作物拔节之声竟在识海中轰然炸响!

  可不过瞬息,反噬即至——气血逆冲,喉间一甜,冷汗瞬间浸透单衣。

  “别勉强!”陆时砚从暗处疾步而出,伸手欲扶。

  她却轻轻侧身避开,咬牙撑住井栏,喘息道:“值得……北岭冻田还有三百石未收,若错过这三日回暖期,明年开春就要饿死人。”

  陆时砚默然蹲下,替她揉捏发僵的小腿,指节泛白。

  他知道她不是逞强,而是清楚——人心可用一时,不可恃一世。

  唯有实实在在的粮食,才能让信任落地生根。

  远处山影沉沉,风雨欲来。

  忽然,一骑快马破雾而至,蹄声急如鼓点,直扑山后坊方向。

  马背上的铁穗队探子浑身湿透,肩头染血,手中紧握一支断裂的鹰羽令节,在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照亮了他口中紧咬的密函一角——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封尚未拆启的信皮之上,赫然印着一枚漆黑如墨的虎头衔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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